計晖做為專管皇家事的宗正寺少卿,此次登門名正言順。
時不虞身份上雖然隻是未婚妻,可她一再經曆暗殺,皇室要是一點表示都沒有,那才顯得心虛。
就算皇帝想要遷怒計晖都找不到理由。
時不虞被丹娘扶着坐起來一些傾身行禮,不等她說什麼,計晖就連連擺手道:“躺着吧,不是來折騰你的。
”
有這話,時不虞告了聲罪便又躺了回去。
計晖看她臉上沒什麼血色,暗暗歎了口氣,問:“感覺如何?
可要再請禦醫過來瞧瞧?
”
“金吾衛請來的大夫有些本事,已經好些了,不勞煩禦醫。
”
“那就好。
”
兩人你來我往不輕不重的說了幾輪話,表面功夫做足,計晖回頭看了一眼。
齊心非常識趣:“前邊來客多,你師母怕是應付不來,我先過去了。
”
“勞煩先生。
”
這裡是時不虞的屋子,長輩進來也就進來了,計晖卻也沒讓自己帶着的人進來,隻讓他們在外守着。
齊心一走,屋裡就隻剩門口守着的蘭花,床邊守着的丹娘和宜生,以及時不虞和計晖。
“昨晚,在你計劃之中?
”
時不虞笑了笑:“您可以說我以身犯險。
”
當遊老說她以身犯險時,她會願意解釋幾句,因為她知道遊老是真的擔心她的身體扛不住。
可計晖隻關心這是不是她的計劃,而非關心她的身體,她卻偏就要挑着話說自己以身犯險。
無論是計晖,還是永親王計鋒,他們或許因為種種原因對她會多看顧兩分,但和大業起來,她這個人算不得什麼。
這事上她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偶爾也不那麼想順着對方來。
計晖聽她這麼說心裡有了底,皇上要殺她是真,被她利用起來變成對自己有利的局面,也是真。
說到底,在她和皇上的博弈中,是她技高一籌。
“離立儲大典隻剩月餘,計安能在那之前趕回來嗎?
”
立儲大典定于八月二十二,而今日已經七月十二,隻剩四十天。
時不虞早将這事一算再算,甚至都做好了弄點什麼事逼着立儲大典延後的準備,可現在……
“我無法給您準話。
”時不虞實話實說:“如果他能盡快拿下新斧鎮,那就一定趕得回來,可若是奪城并不順利,那一切都不好說。
”
新斧鎮啊!
計晖苦笑,這一城在大佑手中的時候,丹巴國多少年都不曾攻破。
如今真落到了對方手裡,他們再想奪回來,也是千難萬難。
這事,還真不是誰能說得準的。
隻是:“如果他趕不回來,怎麼辦?
”
“那就讓立儲大典辦不成。
”時不虞看向計晖:“皇室如果不想剛辦立儲大典就送皇帝大行,最好也想想法子讓這大典辦不成。
有了太子,皇帝沒了也就沒了,太子登基就是新君。
”
計晖揚眉:“威脅?
”
“實話實說罷了。
于我們雙方都不利的事,還是不要讓它發生的好,您說呢?
”時不虞氣勢半點不輸:“還是說,您覺得皇室之中,還能有誰比計安更出衆?
”
“……”
計晖氣笑不得,這話,是把他也罵得進去了?
偏他還否認不了,真要論成就,計家人擰到一起也比不得計安奪回國土這足以流芳百世的大功。
時不虞閉上眼睛緩了緩發暈的腦袋,再次睜開眼睛時一如剛才氣盛:“想來,無論是您還是永親王,一定都不希望京城血流成河。
”
計晖沉默片刻:“我們是不想,可是不是真能做到不讓京城血流成河,未到塵埃落定那日,就算是你,也說不好。
”
“我的一切謀算,都是以此為底色。
我的老師,不想看到一個血流成河的京城。
”
丹娘轉頭看向小十二,相識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小十二這麼認真的稱呼老先生‘老師’,可見這事對她有多重要。
計晖也已經從叔父那裡知道了她的老師是誰,這話,他信。
當年,就是國師他們将一個血流成河的大佑匡扶到正路上,要說最不想看到當年慘狀的人裡,其中一定有國師。
“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你隻管說。
”
“有。
”就等着這句的時不虞立刻接住這話:“我需要信得過的人手,為計安回京鋪路。
”
計晖眼睛微眯,莫名就有一種落入圈套的感覺:“你缺人?
”
“缺。
”時不虞坐起來一些,讓丹娘将放在不遠處架子上卷起來的宣紙拿過來在床上鋪開。
這是一幅輿圖,但又不全是,因為上邊隻畫了按照地域位置貫穿數個州縣的一條路。
輿圖很大,從新斧鎮到京城,一路上途經的地方哪裡可以下手,哪裡好設埋伏,都一一注明。
要做到這個地步,可見對這些地方了解到了怎樣的地步,計晖無法想象她費了多少心思才能做到這個程度。
京城的人常打趣說她一月難出一次門,現在他知道為什麼了,她确實很忙,不得閑出門。
時不虞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給他時間看了看後道:“我算過了,這麼遠的距離,就算他快馬加鞭的回來也得十二天。
十二天,一天一回刺殺也有十二回,我得安排人手接應他。
”
計晖輕輕點頭,皇上如果想在路上動手,一定不是讓他班師回朝。
有之前讓他一年内奪回所有城池的皇令在,隻需讓他回京城複命即可。
這樣的話,他就隻能輕車簡行,跟随回京的人手也有限,就算他有一些自己的人也遠遠不夠。
“我去和叔父說,盡量多給你些人手。
”
時不虞當即把要求提得更細緻了些:“要身手不錯還信得過的,不能讓皇室其他人察覺,而且要快,明天我就要。
”
這可真是,計晖都記不起多少年不曾被小輩這麼使喚過了,齊心還擔心他不幫着,真應該讓他來看看,這是他說不幫就能不幫的嗎?
又薅到一幫人手的時不虞滿意了,放任精神萎靡,閉上眼睛無聲趕客。
計晖起身,示意蘭花上前來囑咐道:“好好給你們姑娘補補身體,缺什麼藥材隻管去找我。
”
蘭花乖順應是。
計晖回頭看了昏睡過去的駱氏一眼,單手背在身後出了屋,長長歎的那一聲氣,連屋裡的時不虞也聽了個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