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琢竟然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懂今天應嬷嬷教的那許多規矩。
實際上應嬷嬷今天教授的内容并不多,隻不過是日常行走的一些注意事項。
可架不住裡頭的細節實在太繁瑣,謝頌華前後兩輩子都未曾接受過類似的教育,隻覺得左支右绌,哪哪兒都不對,因而也是上午被說得最多的一個。
因而此時謝頌華聽到玉如琢幾乎是完美将應嬷嬷教授的内容說出來時,她真的震驚了,“所以,你也是打小學得這個?
”
“我是男子,與你們女子不大一樣。
”玉如琢一邊說着,一邊輕輕地将謝頌華的肘彎往上托了一點兒,“不過這些東西大差不差,仔細一琢磨,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
雖然以玉如琢此時完全隐身狀态,謝頌華看不到他,卻時時刻刻被他監視。
按道理來說,應該會感覺更受壓迫,可她卻覺得此時接受這些内容比起下午在浣春閣容易多了。
實在是應嬷嬷隻要擡起那張臉,就能叫人下意識地斂聲屏氣,一個一舉一動都猶如用程序設計出來的人,無形中就能給人不小的壓迫感。
而玉如琢雖然點出的問題與應嬷嬷差不多,可他的語氣始終如一,自然而平直,更何況,旁邊也沒有那麼多“同學”在一旁行注目禮。
為着這禮儀課的事兒,此時倚蘭苑裡,謝淑華正伏在床上抽泣,一旁的齊氏皺着眉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了,不要哭了,眼下你父親和祖母都還在氣頭上,這課,你是沒法去上了。
”
聽到這話,謝淑華也顧不上自己溫柔的形象,委屈道:“他們這分明就是故意的,眼下已經八月了,最遲九月底,菊花宴就要開,我才剛剛解除禁足而已,就是應嬷嬷沒走,我能去上課,可要追也萬難追上。
說到底,如今我不是謝家的姑娘,老夫人和老爺根本就不想叫我被選中!
”
這看得出來是真的生了氣心裡埋怨了,連“祖母”和“父親”都不叫了。
齊氏滿心的心疼,聽到女兒的話非但沒有責怪她無禮,反而跟着皺眉道:“你父親是一向迂腐古闆,我一向知道,我想着你祖母總不該看着底下的孩子們有上進的機會而生生錯過吧!
誰知她竟隻聽你父親的,眼見着你父親不同意,竟然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反倒叫我落了這個不是。
”
說着她又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昨兒晚上高家譴了個人過來,說是既然咱們家要給‘四姑娘’開家宴撞了日子,便不好叫咱們為難。
”
聽到齊氏這話,謝淑華吓了一大跳,都顧不上哭了,立刻爬了起來,“娘你說什麼?
”
齊氏臉上的神色有些難看,終究還是歎了口氣道:“這事兒我就是怕你心裡不舒服,才沒告訴你,大約是你父親回了高家的帖子!
”
“你……”謝淑華嘴唇都有些顫抖,“娘你的意思是……父親把我和謝頌華抱錯了的事兒告訴了高家?
”
齊氏連忙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安慰她,“大約是提起了,但具體說到了什麼程度,這也就隻有你父親知道。
”
這個消息對于謝淑華來說,無異于一個晴天霹靂,高家是什麼人家?
貴妃娘娘和三皇子為了造勢,多少年前就大肆籠絡京中大戶,每年府上什麼賞花宴、詩詞會不知道要舉辦多少次。
也就是謝雲蒼這樣堅決不站隊的人家,才從來不去沾惹,其他人家,簡直可以說是趨之若鹜。
高家知道了她和謝頌華的事兒,那京中的貴族圈豈不是大半都要知道了。
那往後,她還要怎麼和從前的小姐妹們相處?
要知道謝家老太爺曾是帝師,她父親又身居内閣,外祖家是一方封疆大吏,家中的慎思館更是出了好些人才。
她謝頌華作為謝家二房的嫡女,在京中貴女圈中一向非常風光。
從前也不是沒有人看不慣她,可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平時的口碑人品又是實打實的,旁人就算是酸,也酸不到她身上。
可現在……
謝淑華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就要暈倒,吓得齊氏趕緊給她揉胸撫背,眼淚都快急出來了,“我的兒啊!
我知道你一向心思敏感,又極聰慧,偏偏身子骨弱,這才沒講這件事情告訴你!
”
謝淑華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慘白着一張臉隻是流淚,聲音裡也失了力氣似的,“娘,你還是放我回去吧!
這個京城,我是沒臉呆了,都說登高必跌重,從前我人前的風光,如今都要成為别人眼裡的笑話,女兒實在沒有那個本事,在别人異樣的眼光中活着。
”
齊氏一聽,想到女兒平時那般驕傲的人,如今要受其他人指指點點的生活,頓時覺得肝腸寸斷,心裡便生出了幾分剛強,她咬牙道:“沒有人敢笑話你,隻要有娘在,這京城,這天下,都不會有一個人敢拿異樣的眼光看你。
”
謝淑華聞言隻是流淚,并沒有說話。
齊氏将她扶正來,認真地看着她道:“淑兒,你相信娘,十月初就是你的生辰,也是你十五歲及笄的日子,娘會給你請來最好的贊禮和正賓,到時候邀請咱們在京的所有親朋好友來觀禮,如此一來,誰還敢對你說三道四,我就是要叫那些人知道,在我心裡,你就是我最在意的女兒,是我的掌上明珠!
”
謝淑華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到底還是沒說出口,卻是忽然大哭一聲,撲入齊氏的懷裡,“娘!
你怎麼對我這麼好?
!
”
“你這傻孩子!
”齊氏聲音柔柔道,“就如我方才說的,你是我最鐘愛的女兒,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這些年,你父親不過是初一十五到我房裡來應個卯,院子裡的姨娘通房,卻是一個接着一個的擡,哪怕是與你哥哥提起,他也不過是叫我不要計較,讓我拿出正房主母的氣度。
也就隻有你,會時時刻刻都站在娘身邊,幫着我彈壓那些個不安分的狐狸精。
從前那個揚州買來的,竟然還敢在你父親跟前給我設局,要不是你發現這件事情,怕是又要引起你父親當年與我的龃龉,就連現在表面的平和也維持不了,淑兒,若不是你,我也熬不到現在。
”
母女兩個又念起這些年經曆的許多風雨,越發覺得親密難言。
許久之後,謝淑華便幽幽地歎了口氣,“女兒知道娘你心裡一直想着争一口氣,二哥哥是二哥哥,我是我,原本我想着,隻要我能飛上枝頭,就是父親,也必不敢再這樣對你了,可是現在……”
見女兒說出自己的心思,齊氏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淑兒……”
“娘,如今府裡的姐姐妹妹們都越發上進出息了,更不要說外頭還有許多佼佼者,女兒怕是……”
齊氏卻打斷了她的話,“也不是真的就沒有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