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華聞言便蹙起了眉頭,竟一時沒有接口。
齊氏疑惑地看向兒子,謝琅華略沉吟了一下便道:“娘,我身為兄長,照拂妹妹本就責無旁貸,這無需您吩咐,隻是……
您以後莫要再說什麼您隻有我們兩個孩子,難道四妹妹不是您的女兒?
為什麼大家都接受了四妹妹,唯獨您這個生母,反倒一直不願意接受她是您的孩子這個事實呢?
”
齊氏聞言不由面色一僵,自己就有些讪讪然,“你這孩子,這般較真做什麼?
娘這不是一時嘴快麼!
你放心,你四妹妹這回來都快一年了,以往呢,娘是有些抵觸,可如今這不也接受了麼?
”
“真的?
”
謝琅華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的母親,都說母子連心,雖然齊氏一向偏愛謝淑華,可他終究也是親生的兒子。
齊氏便又歎了口氣,“真的!
”
她扶着兒子的手慢慢地坐了下來,才道:“你也知道,淑兒是我自小在心尖兒上疼的,這四丫頭回來了,我多少會擔心這會影響到淑兒。
也因為這一點,做了些糊塗事兒,現在我也看明白了,你四妹妹原也不錯,你放心,往後我不會再那般對她。
隻是淑兒如今在府裡無依無靠的,我看着就覺得心疼,二郎,你可不能忘記你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啊!
”
聽到齊氏這番剖白,謝琅華臉色陰轉晴,滿有些寬慰道:“這還用娘您說?
自小到大,憑是什麼,但凡是三妹妹想要的,我哪一次不會讓給她?
您放心,我還是她的二哥哥,她也一直會是我的三妹妹,往後不管怎麼樣,我總不會不管她的。
”
齊氏見自己今晚主要要說的話得到了保障,心裡也就放心了。
母子倆又說了一些體己話,謝琅華這才告退。
牆角落的侍書心裡也松了一口氣,卻見自家姑娘在二少爺離開之後,直接轉回了倚蘭苑,并沒有進去看看太太的意思。
“姑娘?
”侍書一進門,見着謝淑華的目光,心裡就有些發憷,“姑娘可是不高興?
”
“怎麼?
難道聽了他謝琅華那一番話,我很應該高興麼?
”
謝淑華冷冷的語氣讓侍書吓得立刻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奴……奴婢不敢!
”
說完怯怯地朝上頭的謝淑華看了一眼,見她沒有說話,這才開口道:“方才二少爺明明說,往後您和他還是和從前一樣,這……不是好事兒麼?
”
“你懂什麼?
!
”謝淑華咬牙切齒道,“從前我是娘唯一的女兒,是二哥哥唯一的同胞妹子!
可是現在,你沒聽到嗎?
娘她都親口承認她心裡已經接受了謝頌華,謝琅華就不要說了,娘不過說了一句隻有我們兩個,他就立刻跳出來要為那個謝頌華正名呢!
”
侍書聽着她這話,忍不住瑟瑟發抖,想勸卻不知道怎麼勸。
謝淑華看着地上的人,冷笑道:“怎麼?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
”
侍書不敢答話,她實在沒有想到這有什麼不好,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看在眼裡。
雖然她是倚蘭苑的丫鬟,向着自家姑娘是刻在骨子裡的,自家姑娘讨厭的人,她自然也讨厭。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麼長時間以來,四姑娘其實也沒有對自家姑娘做過什麼,那許多事情,認真說起來,都是自家姑娘自己挑起來的。
若是自家姑娘能放下心結,好好地與四姑娘相處,想來老夫人和老爺也能寬心一些,又有太太和二少爺的照拂,日子豈不也很好?
這會兒她便聽到謝淑華冷笑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麼!
那謝頌華慣會裝模作樣,又會籠絡人心,她還是娘的親生女兒。
這眼下還不見着什麼,等時間長了,你且看着吧!
”
“啪!
”
她陡然一拍桌子,悶響中又伴随着一聲脆響,将侍書吓了一跳,一擡眼,就看到自家姑娘手上的玉镯斷成了兩截,從桌上落下來。
侍書連忙起身,着急道:“姑娘,你的手!
”
謝淑華眼風都沒有看一眼,“到時候,這謝家難道還會有我的立足之地?
且謝頌華這種窮山窩裡來的,這會兒是她沒本事,不敢動手,等她羽翼豐滿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調轉頭來對付我呢!
”
侍書已經取了膏藥過來,小心地去護理她的手腕,隻見欺霜賽雪一般的一截肌膚上,已經除了兩道劃痕,所幸沒有破皮,倒無大礙。
“所以!
”謝淑華将手猛然一擡,立刻打落了侍書手裡的紗布和藥膏,然後就見謝淑華正陰冷地盯着自己,“你聽明白了嗎?
我跟謝頌華,不死不休,你最好不要起什麼二心。
”
侍書吓得一個激靈,又一次跪了下去,膝蓋剛好跪在了那碎镯上,隻感覺到一股錐心的疼痛傳來,卻一點兒不敢呼痛,隻顫抖着聲音道:“姑……姑娘放心,奴婢對姑娘絕無二心。
”
“呵……”謝淑華便輕輕地應了一聲,臉色緩和了不少,“你起來吧!
放心,我身邊自小跟着的,沒剩兩個了,如今你最得我心,我豈會輕易動你,隻要你忠心不二,我自會保你富貴。
哦,說起來,你還不知道這個喜事兒吧!
我前兒讓你媽把你小弟弟送到我那鋪子裡當學徒去了。
”
侍書陡然臉色慘白,“姑……姑娘……”
“怎麼?
高興傻了?
”
她明明臉上帶着笑,那雙好看的眼睛裡,還透着幾分關切,可卻讓侍書整個人入贅冰窖,在謝淑華變臉之前,她慌忙擠出一個笑容來,“多謝姑娘擡舉。
”
冰冷的地磚被擦拭得光可鑒人,宮燈立在桌上,照着面前的方寸之地,卻顯得有些太過微弱,溫暖不了面前的這巴掌大點兒的地方,更溫暖不到跪在它籠罩下的人心裡。
謝頌華晚上睡覺如今總要點一盞小小的夜燈,就放在床外屏風外頭牆角的高幾上。
雖然玉如琢早說過,她安寝之後,他便不會在她近旁,可到底一男一女,心裡總還是有些不自在。
點了那麼一盞燈,心裡就總覺得似乎梗妥當些,敞亮的倒不似那燈。
燈也小巧,一點兒小小的火焰在精緻的燈罩裡跳動,落在屏風上,便如同皮影戲一般,隻剩了一片昏暗,再倒帳子裡頭,那光線就越發弱下去了。
弱得隻能叫人瞧見她額頭上泛着的水光,以及似蹙非蹙的眉頭。
“啊!
”謝頌華忽然短促地驚叫了一聲,終于睜開了眼。
看到熟悉的帳頂,她的呼吸才漸漸地平複了下來。
“又做噩夢了?
”
聞言她轉過臉,便揀着那屏風上頭有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分明是個身量挺拔的男子。
謝頌華的聲音竟透着幾分遲疑,“玉……如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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