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大恩,潤餘銘記在心。
」
外頭是四皇子的聲音,「不用這樣鄭重其事,我了解你的為人,心裡知道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才會願意替你奔波的,也是不想讓我大啟損失一個人才的意思。
好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幾日,日後的事情再做打算吧!
我就先回去了,太子那邊還有不少事情交代我去辦。
」
一直目送着馬車遠去,陳留這才轉回身,一眼就看到扶着門框站在那裡癡癡望着他的女子。
「我……」
才說出一個字,那邊的女子便奔了過來,不管不住直接一把環住了他的腰,整個人都埋在了他的胸口,然後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陳留站在原地,身子有些僵硬,兩隻手垂在身側,拳頭松開又握緊,握緊又松開。
等了好一會兒,才嘗試着将人推開。
高盈兩隻手卻像是焊在了一起似的,眼淚一串串地往下落,「你不要推開我,求你,就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吧!
」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更多的是委屈,好像怎麼倒也倒不完似的。
「三表哥沒了,姑母瘋了,父親正在被調查,大堂哥二堂哥都被調去了地方上,家裡那些清客幕僚走得一個都不剩,以往來往得頻繁的親朋好友也一個個的都不見了蹤影……」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眼淚越發落得迅疾,「潤餘,我家完了,我家完了。
」
她哭得傷心,可是她抱着的男人卻沒有什麼反應,甚至眉眼間都是淡淡的神色。
一直等她的情緒平緩了許多,陳留才再一次伸手,卻是直接将她兩隻手拉開了,自己又往後退了一步,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兩尺。
「我都知道了,」他的聲音淡淡的,眉眼間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但是……我也沒有辦法,高家和太子之間的事情,不是我能摻和的。
」
說完便放下了高盈的兩隻手,從她旁邊經過,直接往内院去了。
隻剩了高盈一個人站在庭中,臉上的眼淚沒幹,眼裡全然是落寞和茫然。
「奶奶!
」
過了好久,丫鬟才尋了過來,見她這個樣子不由有些擔憂。
高盈這才回過神來,看到丫鬟的臉,然後又看了看自己所站的地方,「大爺呢?
」
「大爺洗漱去了。
」
「說了什麼嗎?
」
丫鬟輕輕地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
這個答案明明在預料之中,可是高盈聽到了卻仍舊覺得心裡荒涼的厲害。
這門婚事是她生生強求來的,陳留并不喜歡她。
哪怕父母兄長都說她如此美麗,家世又好,性子又好,陳留沒有道理不喜歡。
可是她自己清楚,感情的事兒,哪裡是這麼算的。
他看着她的眼神裡沒有半點兒欣賞,甚至他也曾在自己私底下找他的時候,明确地說過,并不願意娶她為妻。
可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逼着他娶了。
是高家逼的他,這跟她自己逼迫的又有什麼不一樣?
她也曾忐忑,害怕成親之後,這個人也會一直這麼冷冰冰地對待自己。
但是母親和嫂子們都叫她不用擔心,都說男人隻是在外頭表現得冷情,到了閨房裡,就完全不一樣了。
而且還告訴她,陳留這樣的性子,将來他的内宅亂不到哪裡去,對于夫婿來說,是頂頂好的選擇,隻要她積極主動一些,去培養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她積極了,也主動了,可是結果呢?
成親快半年了,他們甚至都還沒有圓房。
她能感覺得到,陳留的心裡有一個人,
因為偶爾她會看到他坐在深夜的庭院中,目光深遠地看着深邃的星空。
.
他不是在思考别的事情,因為她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溫柔,是那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
更何況,她曾在婆母上京的時候,聽到過他與婆母之間的争吵,雖然聽到的信息很少,可她就是有那麼一種直覺,覺得他們談論的事情,和陳留藏在心底裡的那個姑娘有關。
她嘗試過去查,但是一無所獲。
不但一無所獲,而且兩個人之間還爆發了争吵。
這樣一個男人,連與自己争吵都是平靜的,歇斯底裡的隻有她一個。
他不過是陳述了一件事情,表明他要搬到外院去住。
她是高盈啊!
她曾經是京城貴女圈中的佼佼者,如此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進士,結果對方竟然瞧不起她,要搬到外院兒不與她同房!
這樣的事情她如何能忍?
可她又實在不忍再用權勢,用娘家的勢力去壓他逼迫他,當初他答應婚事時眼底的黯然已經叫她久久不能釋懷,她沒有辦法再看到那樣的陳留。
因而最終還是她讓步,她承諾再也不會去查他過去的種種事情,隻要求他不要與她如此生分,好歹給她留些體面。
因而兩個人便維持着基本的表面功夫,看起來在一個屋子裡睡,實際上不過是同處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
而眼下這一次的事情,高盈才猛然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助,她曾經以為的大樹倒了,她習慣的生活沒有了,她心裡在乎的人也一個個地遠離頹喪。
她無比渴望這個時候能有一個懷抱,讓她躲起來,幫她擋一擋外頭的風雨。
可是她不能軟弱,她還是得一直一直堅強,因為陳留還在大理寺的牢裡關着,她得要将他撈出來,然後告訴他自己眼下的害怕和惶恐。
她需要他在身邊,需要他牽着自己的手,堅定地帶着她往前走。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天,可是結果,這個人就這樣直接無視了她。
高盈用力閉了閉眼睛,在丫鬟的擔憂中,終于将情緒慢慢地掩飾了下去,「回去吧!
你們大爺這段時間着實是累壞了,吩咐廚房,準備一些清淡好克化的東西過來,還有,那邊床上換一床松軟些的被子,他怕熱,多放一個冰盆。
」
丫鬟看着自家姑娘的臉,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仍舊紅得厲害的眼圈兒上,猶豫了好半晌,才低聲應了一聲,轉身往内院去了。
高盈又站了會兒,這才擡頭看着天空用力地眨了眨眼,又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款步往裡頭走。
等她進去的時候,陳留已經洗漱完了,除了頭發尚未幹透,用簪子别着,身上的衣裳穿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
見着她進來隻是輕輕地點了下頭,便仍舊去看手上的信去了。
「你的那件事情現在怎麼說?
往後仍舊回國子監去麼?
」
她輕聲輕氣地開口,然後十分熟稔地倒了杯茶遞到他手邊,「這段時間,怕是不大好過吧?
」
陳留終于擡眼看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客氣而疏離,「我沒什麼事兒,多謝關心。
」
尚未放下茶杯的手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思慮了好半晌才低聲道:「夫君不必與我如此生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