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的是管采買上下丫鬟小厮的,這兩日府裡空出了不少的缺兒,尤其是各處的婆子都被打發了不少,眼下一時半會兒補不上這麼多人,所以這兩天各處都忙忙亂亂的都來問小的要人。
”
“可小的也沒有三頭六臂,實在沒個主意,還請姑娘幫忙拿出個章程來!
”喬玉言這邊才認完人,還沒怎麼囫囵個兒地記住臉,一個身材有些短小的中年男子便一臉為難地前來讨她的主意。
他這一開口,果然又有好幾個男女管事走上前來。
這個說花園子裡少了好些人看顧,連池子裡的荷葉都沒人清理。
那個說廚房裡切菜洗菜的好幾個都被打發了,如今每頓飯大家都手忙腳亂的,甚至還有上錯了菜的事情發生。
那一個又說,眼看着就端午了,各色絡子荷包都還不齊備,可大家手裡的活兒都因為人手不足更多了,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做。
這個院子裡一時間吵吵嚷嚷的,那幾個人各自訴苦後,又是拉着前頭那個管采買丫鬟的來評理,又是與其他幾個共情。
後頭那些不相幹的也站在一邊發表各自的評價,在場這麼多人,幾乎沒有幾個的嘴巴是停下來的。
當中有幾個人目光一直落在上頭那個年輕的主子身上,隻見喬玉言坐在上頭的太師椅上。
一身大紅的衣裳,正襟危坐着,前面并沒有用什麼屏風之類的擋着,就這麼看着衆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
是以就有人心裡嗤笑,覺得如今伯爺開始發昏了,沒了算計,府裡這樣大的家業,内裡的事情竟然讓一個還沒及笄的小姑娘來打理,簡直贻笑大方。
不說這位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怕是連戥子也認不得,怎麼管教下人呢?
更何況她的壞脾氣是名聲在外的,這樣的人管理這麼多家下,能叫衆人服氣才奇怪了。
王嬷嬷站在喬玉言旁邊,已然是臉色鐵青,想要開口呵斥,卻被喬玉言輕輕拉住了,然後甩了一個眼神過來,她便咽下了到嘴邊的話,仍舊退了回去。
喬玉言便端過一旁七夕捧過來的茶,慢條斯理地呷了兩口,忽然想起什麼,便指了元寶跑了個腿兒。
然後就再也沒有其他任何動作,仿佛看戲一般看着底下人,當真是什麼都不做,連一句話都沒有,一時間倒也有些叫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這花廳原本就是芙蓉苑的外院,離徐氏在的内院不過一牆之隔,這裡發生的事情,裡頭自然是一清二楚。
裴姨娘正陪着徐氏下棋,一旁的喬玉甯便乖巧地拿着一個小繡繃繡着手帕。
聽到外頭的動靜,裴姨娘不由皺了皺眉,擔憂道:“咱們府裡的這些管事,向來都欺軟怕硬的,大姑娘這頭一回理事,可别叫他們給欺負了!
”
徐氏其實心裡也擔心,都說知子莫若母,可她對自己這個女兒卻是一點兒底都沒有。
隻是昨晚上與丈夫在一處時,丈夫還特意叮囑了一番,叫她輕易不要插手女兒管家,不然回頭喬玉言不好立威,行事也難免束手束腳,更怕她會覺得自己對她不放心。
徐氏也認同丈夫的觀念,所以打定了注意不去理會外頭的事情。
隻是這吵吵嚷嚷了這麼久一直不見有停下來的意思,念頭也有些動搖了。
她一個姑娘家,才多大個,怎麼能跟那些成了精的管事抗衡?
可莫要吃了暗虧才好。
裴姨娘似乎是瞧出了她的猶豫,便放下手裡的棋子道:“說到底,還是這一次的事情太過激進,這些管事也都是經年的老人了,以往不管是誰,到底都是府裡的正經主子,誰敢不服?
便是不服也不敢表露出來,可是大姑娘到底是個孩子,他們隻怕也覺得讓一個孩子管着,心裡不自在。
”
因着前幾日的謠言,喬謂升是真的發了怒的,那些嘴裡胡亂傳話的都得了懲戒,更是直接發賣了好些人,雖說這一下,整個喬府都規矩了許多,可也導緻如今處處都亂糟糟的。
見徐氏點頭,她又補充道:“要我說,就該讓太太帶着大姑娘先管幾日再慢慢地放手給她,哪家人家不是這樣來的?
伯爺一個大男人,當官可能在行,咱們内宅裡的事兒未免看得太過于簡單了。
”
喬玉甯也在旁邊憂心忡忡道:“雖說咱們本朝男女之防不大嚴,尋常見面也沒什麼,可是大姐姐這樣大庭廣衆的抛頭露面,到底還是有些不大好吧!
若是一個不小心傳出去,隻怕……”
說完又像是自知失言,“看我,胡說什麼呢!
爹爹才将府裡上下懲治了一番,哪裡還有人敢往外頭胡說八道呢!
”
徐氏便慈愛地看了她一眼,“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實心眼兒,人一張嘴不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兒,雖說伯爺此番動作起了不小的震懾作用,那些人不敢随意亂說,但這種事兒怎麼說得準呢?
”
說着心裡越發擔心起外頭的情況,幹脆還是起了身,“我還是出去看看吧!
”
恰巧柳嬷嬷從外頭走進來,連忙笑着過來将她扶着坐回去,“大姑娘就知道太太會不放心,還特意打發了個小丫鬟來,叫太太沒事兒就多休息,不用操心前頭的事兒,果然叫料中了。
”
裴姨娘皺了皺眉,随即就恢複了正常,臉上仍舊是溫和的笑,“看來大姑娘是很有信心了,那咱們就相信孩子吧!
看看她要怎麼處理才是。
”
喬玉言實際上根本沒有處理,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姿勢還是那般端正,隻不過一旁的高幾上,上了一盤瓜子兒,這會兒正嗑得香。
等下頭那些人說了許久之後發現不對勁,上頭那個年輕的主子根本就沒有搭腔而漸漸停息下來之後,喬玉言才将手裡的瓜子扔回了幹貨碟子裡,“喲!
這是都讨論完了?
”
她聲音也不大,語氣裡甚至還有些笑意,可是一對上那雙微微有些狹長卻絲毫沒有笑意的鳳眼,底下的衆人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都生出了幾分畏懼。
而她這句話,也叫那底下的人不敢接茬,這怎麼接?
接了不就是說他們這些人沒有将上面的喬玉言放在眼裡,自顧自地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