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玉言還在叽叽喳喳地問他關于考試的事兒,問着問着慢慢地發現沒有了聲音,再看過去,才見着他已經靠在車壁上睡着了。
等到馬車停了下來,溫停淵都沒有醒。
仔細想想,記憶中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他睡着的樣子,以平日裡他的性子,斷然不會就這麼睡了,大約是太累了。
想來也是,不管是誰,關在那樣小小的一間屋子裡連續三天也都會受不了。
他看上去沒有露出疲态,不過是一向自持罷了。
百無聊賴之際,喬玉言便将幂籬摘了,手托腮到處閑看,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他的臉上。
沒奈何,整個車廂裡也就隻有這張臉最好看了。
她當然一直都知道溫停淵長得好看,可是這會兒卻發現,睡着的溫叔叔,還有另一種好看法。
這盯着得仔細了,才發現他的下巴上竟冒出了幾根青色的胡茬兒。
不知道為何,喬玉言忽然有些面紅耳熱起來。
今日明明是難得的涼爽的陰天,怎麼這樣悶熱起來了?
定然是在車廂裡呆久了的緣故。
喬玉言移開目光,用手背撫上臉頰,好叫臉上的熱度能夠退下去一些。
正覺得不自在時,溫停淵終于醒了。
“我睡着了。
”
他說着便起了身,先下了馬車。
喬玉言掀開車簾,就看到他遞過來的手。
其實一直以來他們之間并沒有多少避諱,認真說起來,他前不久還抱過她呢!
如同小時候一樣,可是此時面對着這隻手,她忽然覺得極度不自在。
“怎麼了?
”溫停淵看向停在馬車門邊的喬玉言,目光中帶着探尋。
喬玉言回過神,到底還是将手搭了上去,扶着他的手下了馬車,等落了地,他自然而然地将她的手放開了,然後便走在了她前面。
她卻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裡的一顆心咚咚咚地挑個不停。
這是溫叔叔!
喬玉言在心裡告誡自己,人家還是将她當成個小孩子,實則是她想得有些多。
不過,如今還是應該找個時間與溫叔叔說個清楚,一日大似一日,眼下無人瞧見還好,可終究還是不妥當。
便是親叔侄也該避諱些。
可是想到與溫叔叔生疏起來,心裡又覺得似乎有些空落落的。
心裡七上八下的想着事兒,便沒有留意周遭的動靜,等到了地兒,才發現是夢坡齋的内院。
“咦?
是你吩咐的來這裡?
”
溫停淵淡淡地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你在這裡休息會兒,我去洗漱。
”
這樣熱的天,被關了三天三夜,便是看上去再淡定從容,此刻最迫切的事情自然也是梳洗和休息。
喬玉言便細細地在打量起他的書房。
如同在徐家住着的時候一樣,此處這一間屋子也極大,屋子裡立着幾排書架,卻空出了一大片的地方,用作看書的地方,同樣也沒有案幾和椅子。
喬玉言知道他慣常席地而坐讀書,似乎與其他人很不一樣
她知道溫停淵愛看書,從前就有一屋子的書,可是并不知道他愛看什麼書,如今有了興趣,一排排看過去,才發現他涉略極廣。
不但一般讀書人學習的四書五經,還有各種天文地理,遊記散文,甚至還有些農桑輯要,手工制藝……
這麼多書,以她一天看兩篇《孟子》的速度,得看到猴年馬月才能看完?
喬玉言粗粗地浏覽了一遍之後,便随意抽出了一本遊記,學着溫停淵一般,席地而坐,信手翻看。
看着看着,倒是看出些意趣來,書上各色風土人情介紹的十分詳細生動,叫她很是心生向往。
這一看就看了小半個時辰,人已經出現在了身後都沒有發現。
“言兒什麼時候也學會看書了?
”
喬玉言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不住以手撫膺,“吓我一跳!
”
“别看了,飯菜已經送上來了,去吃點兒東西吧!
”
喬玉言原本想着他此時累的厲害,自己倒是不好在此處拜訪,想着要不如先告辭,可溫停淵并沒有等她的意思,說完就先出去了。
他換了一件月白色的瀾衫,寬寬大大,在他身上卻有種飄飄欲仙的美感,頭發半幹,隻用一支碧玉竹節簪子随意地挽起,随性又不羁。
他這樣不外道叫喬玉言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仍舊跟着他去了隔壁的屋子。
桌上已經擺了幾樣精緻的菜肴,她隻一看就知道這必然不是外頭酒樓裡送過來的,這幾樣的都是他們從前常吃的。
但是與外頭的做法顯然不同,所有的菜裡,見不着一顆蔥花,也不見一顆豆豉,顯然是知道他們的口味而留意做的。
這内院一個人見不着,竟然還有廚房,倒是讓喬玉言驚訝。
還是同從前一樣,食不言。
喬玉言好幾次想要開口,看到他安靜吃飯的樣子,都沒有說。
等程風送上來兩盞清茶,撤了飯桌,喬玉言的得以開口,“你……你的事兒,我都聽說了。
”
“關于溫家的?
”
他仍舊捧着茶,喬玉言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什麼,可是心裡卻隐隐有些心疼。
“你放心,在我眼裡,你還是從前的溫叔叔,不管你是什麼人,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也不管你從前如何。
”
她開口有些急切,說到後面語氣裡卻透出認真而堅定的味道來,聽着讓人覺得心安。
溫停淵淡淡一笑,“我知道。
”
這樣簡單的三個字,讓喬玉言忽然感覺到心尖一陣酸澀,一陣兒以後,又漸漸軟化成一片溫暖,叫她莫名心安。
今日沒有日頭,天色卻并不暗,喬玉言與他相對而坐,外頭的風吹進來,竟然感覺到絲絲秋季的涼意。
喬玉言思索許久,緩慢開口,“溫家上下攏共也沒有兩個好人,溫老太太強勢,溫家大老爺勢利,溫叔叔你不願意回去也并非壞事,不過……”
她頓了頓,仍舊決定開口,“不過我家先祖父與溫家老太爺從前關系莫逆,我祖母與溫老太太以前也常往來,你母親的事兒……我祖母閑談時也說過,溫老太太雖然性格不好,卻也不至于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
她說完話,熱切地看着對方。
按照前世的情形推斷,溫老太太大概率并非是害死溫停淵母親的兇手,她并不知道前世他廢了多少功夫查證此事。
可是她不希望如今的溫停淵還在為此事煩惱,雖然她心裡也清楚,對方并不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改變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