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喬玉言并不認得,是個婦人帶着兩個年輕的姑娘過來的,「剛剛聽說徐家的表姑娘回來了,我還沒有留意,方才路過那頭,卻瞧着十分眼熟,這會兒特意過來看看,竟真的是喬姑娘。
」
這婦人梳着精緻的螺髻,帶着齊齊整整一套的頭面,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像是精心聯系過的,手裡還端着酒杯,見喬玉言茫然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尴尬,「喬姑娘……哦,現在要叫姑奶奶了,姑奶奶可是忘了我?
之前你還來我們家吃過酒的。
」
徐璐便在一旁扯了扯喬玉言的袖子,「這是張家大太太,她娘家侄女兒和祖母的表姐的孫女兒是妯裡來着。
」
喬玉言極盡全力地去捋腦袋裡的關系,努力去回想徐璐說的這一段關系裡涉及到的人,奈何卻是一個都想不起來。
因而也隻能尴尬地笑了笑道:「難為您還想着,多謝記挂。
」
「您瞧瞧,怎麼這般客套起來了?
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那會兒跟我說最愛吃我家廚子做的點心,這回來了可不許悄悄地走了,必要到我家去坐坐的,不然我可不依。
」
喬玉言一個頭兩個大,這都什麼跟什麼。
但是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便心裡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會去,也不得不端出笑臉,禮貌地跟人寒暄了一番。
這張太太一走,很快又是什麼李太太、周奶奶、唐姑娘一堆的人都過來了,這個人也說曾經在一處玩過,那個也說當時如何要好。
又是誇她打扮得好看,又是說她儀态舉止比江州人好的太多,還有直接赤裸裸地問起官場上的事情,打聽起喬家或者溫家可還有适齡的年輕男女沒有。
徐璐也終于意識到自己闖禍了,看着喬玉言招架不住的樣子,隻能縮着頭當烏龜了,假裝看不到她抽空飛過來的眼刀。
好歹拾葉跟了她這麼久終于鍛煉出了一點兒人情世故來,在沒有接收到她的示意的情況下,從後窗跳了下去,再從前門跑進來,急匆匆地道:「太太,老太太有急事兒叫您回去,說是讓您不要耽擱,即刻就來。
」
徐璐吓了一大跳,聽說是祖母叫,生怕是祖母身子又不好了,連忙站了起來,直接将其他人都趕走了,抓着喬玉言就往樓下跑,「都别攔了,誰攔我跟誰急!
」
如此,表姐妹倆這才終于坐上了回去的馬車。
喬玉言長舒了一口氣,徐璐卻緊張得不行,直接對外頭的拾葉道:「诶,你能不能快點兒?
!
怎麼就派了你來,連個厲害的車把式都沒派。
」
說完才發現不對勁,盯着拾葉的臉看了半晌,狐疑道:「你不是方才跟着我們來的丫鬟麼?
什麼時候回去的?
祖母怎麼會派你來?
」
她疑惑地說着,轉臉就看到喬玉言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這才反應過來,「假的啊!
」
喬玉言将眼睛翻下來,惡狠狠地盯着她道:「你還有臉說,我的丫鬟要不是機警些,你是打算讓我在那裡聽一天的奉承麼?
」
聽到她這麼說,徐璐理虧地縮了縮脖子,「我也沒有想到我們江州的這些太太奶奶們竟然這麼熱情嘛!
其實……其實你不要理會就是了,她們難道還真的敢去咱們家拉你不成?
」
喬玉言沒好氣道:「眼下咱們這邊是個什麼情況你……」
她說着便瞥見徐璐好奇的表情,說到一半的話便又截下了。
算了,這種煩心的事兒,何必要告訴她。
至少到目前位置,徐璐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徐小姐,便是告訴了她也不能解決什麼事情,不過是讓她徒增煩惱罷了。
她隻好換了個說辭,「我父親才剛入内閣,你想想當今聖上選入内閣的其他人,便知道我父親的資曆相對來說有多淺,這本來就
容易遭人攻讦。
咱們家是商戶,從前我父親便因為娶了我母親而經常受人嘲諷,如今若是我在江州再鬧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那些禦史隻怕立刻就要蜂擁而上,參我父親了。
」
京城的事兒徐璐不了解,但是江州的事情她知道,也知道商戶在那些當官的人眼裡看來,就是要低一等。
縱然做到徐家這個程度這一點已經不明顯了,可是每次遇到有什麼活動,若是有官家小姐參加,祖母和父親總要叮囑了又再叮囑一定要自己答應不能惹了别人。
.
這一點在她心裡根植了許多年,雖然不忿,卻也無可奈何。
如今這官家的身份換成了自己的親表姐,她又能很快轉換了立場,明白其中的厲害起來。
「那……那現在怎麼辦?
姑父他……」
見她這麼着急,喬玉言原本心裡的不快也立刻煙消雲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現在知道不能那般嘴快了?
放心吧!
眼下隻是叫人知道了,橫豎回頭她們的邀請,我一概不理會就是了,最多不過是叫人說兩句我如今眼裡無人罷了。
」
「這……這豈不是我害了你的名聲?
!
」
「好了!
」喬玉言反倒轉過頭來安慰她,「橫豎我以後也不會在這裡生活,眼下不過實在這裡做客,等我走了,這裡的人怎麼讨論我我也不知道,對我也就沒有什麼影響了。
」
徐璐聽到她這麼說,終于好受了一些,隻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些人也真是的,好好地玩一玩就是了,非要扯到那些利益場上去。
」
喬玉言不由好笑,「你不扯上去,是因為你用不着去費心那些事兒,家裡早就已經替你打理好了一切,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
她說完,就忽然發現徐璐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裡覺得怪怪的,「怎麼了?
」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覺得你走了這兩年,好像變了許多,不像是大我一歲,倒像是足足大了我十歲似的,說話做事兒,跟從前相差也太大了,難道,這就是京城麼?
」
喬玉言聽着心裡有些發酸,還沒有回答,馬車忽然往前一沖,她們兩個人都跟着一個趔趄,差點兒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