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韻郡君沒有料到哥哥會說這樣的話,她擡起淚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對方。
小郡王一揮手,将院子裡的人都趕了出去,這才開口道:“我這麼多年為何沒有回京,你不知道麼?
我身為母親唯一的兒子卻不能陪在母親身邊,日日跟在跟前的人是你,可是你盡好做人子女的責任了麼?
别以為我遠在天邊就不知道京城的事情,母親是為何出的事兒,難道跟你就沒有一點兒關系麼?
”
“你在胡說什麼?
!
”靈韻郡君已經忘了怎麼哭了,“你竟然将母親的死算在我的頭上?
!
”
“我說錯了麼?
”小郡王目光譏諷地看着她,“虧得你出身皇室,虧得你在舅舅跟前長大,趙家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形,你的腦子裡是從來不會想是麼?
就這樣你竟然還巴巴兒地要嫁給齊郁,虧得你竟然說得出口!
可偏生你又是個女兒,還是母親自小疼到大的女兒,你要什麼她都會想方設法地給你。
你要齊郁,她縱然不同意,卻也不得不試着替你籌謀,是也不是?
”
“你……”
靈韻郡君原本以為自己這般等待的兄長,回來的時候能給她一些安慰,能讓她無依無靠的心能有一點兒支撐。
斷然沒有想到,這回他回來自己面對的竟然隻有指責。
“母親不信佛已經好多年,自的我的記憶裡就沒有見過她去過佛寺,那日好端端的她為何會去大佛寺?
聽說那日齊郁也在,母親一向跟齊郁不對付,為何忽然會往大佛寺去見齊郁?
如果我的消息沒有錯的話,前一日你似乎剛好從宮裡回來?
你敢說這一切都和你沒有關系?
!
”
小郡王說着說着,自己的眼睛也紅了,可是也僅僅是紅了而已,他眼神裡對妹妹的厭惡和惱恨半點兒沒有掩飾。
聲音裡的冷硬也絲毫沒有軟化的迹象。
靈韻郡君看着他,嘴唇嗫嚅着說不出半句話來。
兄妹倆就這般隔着一道門,相互看着對方,沉默,無言,卻感覺到無比的沉重和訝異。
過了許久,靈韻郡君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從前這樣的話母親不是沒有說過,可是她總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
她認定齊郁對舅舅忠心耿耿,認定這隻是一個姓氏的問題。
所以她用了許多方式讓母親去接受她對齊郁的感情。
她總是覺得母親會同意。
知道母親去世,她才猛然清醒,原來自己半點兒都不了解齊郁,自己以為的齊郁對自己的感情,也全然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這樣的認知何其痛苦,可是在母親的喪儀上,她忍住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也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任何可以追究的地方。
所以她甚至是很平靜地提出了自己的和陳銘的婚事。
她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她以為她已經徹底放下了,她以為那段過往随着自己眼前的這門婚事,就被好好地掩埋了,時間長了,也就成了過去回憶裡的沙子,風吹吹也就散了。
但是今日兄長的這番叱罵,讓她那些埋藏在心底裡,壓得嚴嚴實實的悔恨,一下子就被起了底。
她整個人都被陰暗的情緒包裹,她才發現,那些雖然被掩埋,但實際上半點兒沒有腐爛,而且還保存得十分完整,十分清晰,始終都在她的記憶裡。
靈韻郡君從來沒有一次,這般想要哭個痛快,好像不将腦仁從自己的哭嚎中吐盡,便不能停止似的。
她哭得嗓子沒有聲音,哭到眼睛看不見任何一切,哭到大腦不能思考,哭到全身痙攣。
等到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等到終于失去了所有力氣,才發現自己正在兄長的懷裡。
不知道夜是什麼時候降臨的,她稍微清醒了一點兒的時候,天上滿是星鬥。
門口的台階實際上有些涼,但是旁邊終于有了一點兒溫度,一點兒她熟悉的,打從心底裡覺得安全的溫度。
小郡王什麼都沒有說,他隻是這般抱着妹妹。
如同小時候那樣。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成長成少年,不知道肩上的責任,還沒有帶着自己的使命遠離京城。
那時候的妹妹玉雪可愛,他們的家尊貴而安甯。
從來未曾想過,等到有一日回來,竟然就變成了這樣。
“弟弟呢?
”
良久,靈韻郡君終于漸漸地安定了下來,心裡頭似乎有許多許多的話要說,可是到了嘴邊,竟然是這麼一句似乎不怎麼重要的話。
“沒帶他回來,他還小,有些事兒,我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
”
“十幾歲的人了,也不小了吧!
”
“那也不行。
”
說到這裡,靈韻郡君才猛然反應有些不大對勁,她坐直了身子,看着一旁的哥哥,紅腫的眼皮下,眼神帶着不解。
小郡王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問道:“父親是什麼時候到的?
”
“八天前。
”靈韻郡君的聲音帶着暗啞,哭嚎得太厲害,恐怕沒有個兩三天是恢複不過來了。
“其實不是。
”
靈韻郡君猛然瞪大了眼睛,她看着一旁的兄長,聲音裡有些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你說什麼?
”
“我說,其實他不是八天前到的。
”
小郡王認真地看着她,“泉州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從前兩年開始,我就不隻是關注軍務方面的事情,朝堂的事情,我也有我的耳目,泉州出了點兒事,具體的我沒有必要跟你說,但是這事兒與父親有關。
而且,鬧出來的亂子還挺大,可是事情上報上來,到了齊郁的手裡,就沒有動靜了。
”
“哥哥,你……”靈韻郡君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跳得有些不正常的快,她努力深吸了一口氣,才接着道,“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
小郡王看着妹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再一次開口,聲音卻比平日裡她聽過的都要低沉。
“杜驸馬早就已經回京了,具體的時間我不知道,但絕對是在母親出事兒之前。
”
院子裡像是忽然起了風,吹在靈韻郡君的身上,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