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
”孔介炆兩隻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還想再上前去踹翻孔淩熙,奈何兩旁早有人攔下。
彭自槐回到案前,将手一拍,“此案取得重大進展,本堂文書已經具備,請随堂諸位簽字公證,這便逞陛下禦覽發落,至于孔介炆,暫且收押!
”
誰能想到昨日還在朝堂上與彭自槐你來我往唇舌較量的吏部尚書,今日會因為自己的女兒而一敗塗地?
方才那一身文官補服被剝去的時候,看得衆人都覺得身上寒涼。
那可是正二品的朝服,竟然就這麼被當衆剝了去,彭自槐着實好膽量。
“這人呐!
千萬不要做虧心事兒,那殷氏父女也是倒黴,原本以為能得個讀書郎,哪裡知道是個讀書狼,将他們一家子吃得幹幹淨淨,吸髓敲骨。
”
有人在後面議論感歎,引來其他人的贊同。
齊郁和趙臻一同走出去,趙臻轉臉問道:“若我沒有記錯,這孔介炆是表哥提拔上來的,當初竟然對此一無所知麼?
”
齊郁手裡擎着傘,聞言無奈笑道:“你對我也有信心了,這滿朝的官員何其多,孔介炆在揚州十幾年的功夫,在上來之前早就已經将能抹平的東西抹得幹幹淨淨。
我用人自然也隻看對方在政事上的政績,哪裡會注意到他私底下的事兒,也着實是我的失誤,竟造成這麼大的後果。
”
齊郁一臉的後悔,又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便是咱們這種身居高位之人身上的責任,無可推卸。
”
趙臻不置可否,隻是笑着點頭,然後指着另一個方向道:“表哥慢走,我有事兒往那邊去,有人在等我。
”
齊郁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自行往正陽大街上去,後頭幾個官員見他們分開,便紛紛朝齊郁圍攏上去。
“相爺,這孔介炆是從相爺手裡提拔的,這一次的事情,陛下不會遷怒于相爺吧!
”
“這怎麼可能!
孔介炆這事兒,若不是他女兒今日翻出來,恐怕沒有人會知道,咱們相爺又不是天上的神,如何能預料得到?
”
“也是,到底還是那個孔介炆可惡,竟然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
衆人議論紛紛,齊郁的腳步卻停了下來,轉而看向趙臻離開的方向,卻見他一路行至不遠處的小巷口,那裡似乎停了一輛馬車。
而趙臻高坐在馬車上,正在車窗邊與人說話。
隔得太遠,雪下得太密,齊郁自然無法看清那車裡頭是什麼人,也看不清那馬車具體的樣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會覺得那馬車裡該當時個女子。
這個念頭一起,他自己都有些疑惑。
為什麼會做如此想。
這世上要說最了解趙臻的人,恐怕數來數去,最後還是要落到他的頭上,他們是真正的表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
自己這個表弟于男女之事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
趙臻?
女人?
這兩個詞兒就似乎不适合放在一起,除了那個人。
愣神間,身旁的人問了一句什麼樣的話,齊郁都沒有聽清,隻好又傾身過去再問了一遍。
等回答完身旁人的問題,才發現那個巷子口已經被白雪覆蓋,看不到一點兒影子了。
宋錦甯看着趙臻的身影像是在了茫茫大雪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這個雪天,甚美。
等了沒有多久,馬車開始往回走,路過一處狹窄街道的時候,正好遇到看熱鬧的百姓返程,頗為颠簸了一下,素鸢生怕吓到了宋錦甯,少不得又咒罵了兩句。
路過了那一群人,路才算是好走了起來。
宋錦甯一直緊緊捏着的帕子這才放開了,然後看向角落裡身上披着雪鬥篷的女子道:“好了,已經安全了。
”
兜帽被摘下來,露出孔淩熙那張顯得過分蒼白的臉,她看了一眼宋錦甯,又看了看素鸢,“是你們。
”
宋錦甯隻是笑着點了下頭,“外頭風雪甚大,孔小姐……殷小姐若是不急着趕路的話,不如往我那裡坐坐去?
”
“還是叫我淩熙吧!
殷這個姓,我也擔不起,”孔淩熙看着外頭的茫茫大雪,忽然笑着道,“我娘可以安息了,我身上流着那人的血,便不去打攪我娘及外祖父一家人的清淨了,他們本來就不該遇到那個畜生,我也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
”
宋錦甯聽到這樣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面前的女子。
思來想去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而是取出一個布包,将裡頭的東西遞給她,“這裡頭是你新的戶籍文書,其他都是一應俱全的,既然你決定往後改名叫淩熙,在這上頭寫上就行。
”
淩熙顯然沒有想到宋錦甯竟然還有這樣的準備,這樣的東西對她來說才是眼下最為需要的,聞言一下子手都有些發抖,将東西接過去之後,果真看到所有東西都在,這會兒也不免露出驚喜的神色來。
“多謝……你們替我考慮如此周全。
”
淩熙摸着新的戶籍文書,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
“可是……”她忽然想起要緊的事情來,“我原來……”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外頭有人在嚷嚷,“要死了要死了,今日去揭發那個大老爺的那個女兒出事兒了!
”
“什麼出事兒了?
”
“好端端的,馬車着火了,這麼大的雪,那馬車一燒就着,沒兩下就燒沒了。
”
“天哪!
這不是殺人滅口麼?
”
“嗐!
肯定是那姓孔的惱羞成怒,指使人幹的,不對,那姓孔的已經進去了,一定是孔家人幹的。
”
“啧啧,真是可憐啊!
外祖一家被害死了,唯一留下來的這個孩子也沒有了,畜生不如!
”
“虎毒還不食子呢!
”
紛紛的議論如同這場大雪一樣,卻全部都落在了車廂裡,飄在那枯瘦少女的身上,宋錦甯有些擔憂地看着淩熙。
對方卻擡起頭看着宋錦甯,由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好了,這世上再也沒有孔淩熙了,隻有淩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