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靈韻郡君便發現自己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不值。
“我能動手麼?
”
“不可以!
”
裕豐帝甚至沒有解釋,隻是果斷地回答了兩個字。
靈韻郡君看着面前這位自小疼愛自己的長輩,好一會兒才紅着眼睛倔強地點頭,“好,但是……我要他死得凄慘!
”
裕豐帝到底還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不要再想這件事情了,交給我來,小孩子家家的,不合适。
”
“頭發都亂了!
”靈韻郡君将他的手從自己的頭頂打落,轉身便走,“好了,沒事兒我要回去了。
”
半點兒不像是同一個郡王在說話,或許隻有這樣,她才會覺得自己不像是飄在空中,才會覺得自己的舅舅還在自己的身邊,她的家仇是真的有人會去報。
杜驸馬的罪名很快就出來了,弑殺發妻,謀殺公主,證據确鑿,罪名成立。
裕豐帝親自下令,流放三千裡。
按照這樣的罪名,已經足夠被判死刑。
可是大家也都能理解,畢竟靈韻郡君及小郡王還在,他們是陛下的外甥和外甥女。
尤其是小郡王和靈韻郡君,一個如今正在邊關,眼看着是裕豐帝重點培養的武将。
另一個更是自小當女兒似的疼寵長大的孩子。
至于那個小的還沒有獲封的,與宮裡的關系也十分親厚。
就這麼三個孩子在,杜驸馬的人頭想要落地也不容易。
因此衡量之下,裕豐帝選擇流放六千裡,似乎就是最優解了。
隻是這是君王的衡量和考量,作為京城的百姓,這段時間對于這個負心薄幸的杜驸馬可是恨之入骨。
長公主雖然高高在上,但是每當遇到什麼自然災害的時候,總是頭一個出來捐款捐物,還組織了許多慈善活動。
這些在百姓的心裡并不是沒有任何的痕迹,京城的百姓心裡清清楚楚的一幹兒稱稱着呢!
更不要說,長公主這些年在京城每年都會辦詩會,許多人家的孩子,因為科舉不力,卻也能在這詩會上一展才華,叫人看見。
就是普通百姓,也能因為這樣活動,多了幾分文雅的談資,都是大家喜聞樂見的事情。
因此杜驸馬這日被流放的時候,京城的百姓足足跟了三四十裡,什麼藍菜葉子,髒的臭的都往他身上扔。
從前那般翩翩氣質的男子,如今已經成了過街老鼠。
宋錦甯陪着靈韻郡君站在山頂上,看着遠處路上的行人,都沒有說話。
“你說我也是,怎麼在這樣的時候,就隻會想到選你陪着我呢!
若是換做其他人,好歹也能在這裡破口大罵半個時辰。
”
宋錦甯有些抱歉地看着她,“那着實有些不大好意思,我這個人,不大會罵人。
”
靈韻郡君撇了撇嘴,随即将肩膀一聳,“好可惜,我也不會。
”
宋錦甯想到那日她與戚芳兩個人面對面時說的話,心裡有些懷疑,這也能稱得上不會罵人?
就戚芳那樣的人,都被她說得毫無招架之力。
“你猜,路上會發生什麼?
”
“反正,活着到不了地兒就是了。
”
宋錦甯拍了拍她的肩膀,“人是要死的,至于怎麼死,你仔細想想,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你真的那麼在乎他是怎麼死的嗎?
”
靈韻郡君咬牙切齒道:“在乎,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然後呢?
”
宋錦甯看着她,“然後你要如何?
真的能解恨麼?
失去的東西不會再來,他也失去了他能失去的一切。
那女子自己吃了毒藥,但是被他們救下來了,如今半死不活,甚至可以說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算是老天給的報應了。
至于那兩個孩子……”
宋錦甯沒有說話,這是靈韻郡君的事情,她不好做什麼建議。
“我這個人,實際上心思不算恨毒的,”靈韻郡君看着她,“你認識我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在你心裡我應該還算是個好人吧?
你看看我,出生就站在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到不了的高度。
可是長到這麼大,我從來沒有殺過人,除了那一次,哪怕是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小丫鬟,或者小乞丐,我娘跟我說的,趙家想江山,屬于這大啟天下每一個人的,我們是被底下人捧着到了這個位子,沒有任何資格不将底下人的人命當一回事兒。
我記住了,所以哪怕我再任性,我平日裡如何看不起什麼人,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輕易地傷害他人,哪怕這對于我來說十分容易,我……”
宋錦甯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眼見着她越說越快,甚至語氣都有些急促起來。
她連忙扶住了靈韻郡君的肩膀,“你可以去做,沒有任何人能夠指責你,你也無需給自己找這麼多的理由和借口。
隻要你覺得你是對的,你隻要給自己足夠的勇氣和力量。
”
靈韻郡君擡起頭,眼淚就已經下來了,在水光後面的眼睛裡卻迸發着濃烈的恨意,“我要殺了他們!
斬草除根!
”
“好!
”
宋錦甯二話不說,直接點頭。
“你不會覺得我太惡毒了嗎?
他們都還隻是孩子,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不知道他們的父母做了什麼。
”
“你天生下來,就受到萬人敬仰,享受錦衣玉食,享受衆人環繞和伺候,這不是因為别的,是因為你的祖先努力來的,他們用一次不世之功,換來自己身後的子孫的無上榮光。
同樣,這兩個孩子也因為自己父母作為,過着他們一直以來過的日子,他們這樣的日子後面的代價,便是未來的危機,以及加諸在大啟朝堂的危機。
旁人沒有立場去說這兩個人應該如何如何,但是這世上總還是有人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那就是你,他們是那兩個人的孩子,你也是你母親的孩子。
不要逼自己,不要給自己的心加上負擔,想如何做就如何做,沒有人能評判你。
”
她說的這麼明确,這麼肯定,甚至沒有半點兒要更好建議的樣子。
靈韻郡君終于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