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臻的聲音一響起,談影便立刻放下了手裡的活計,跑了過來。
八九尺高的男子,在看到宋錦甯的時候,臉上帶了幾分尴尬之色。
“王爺……”
趙臻眉頭淺淺地皺了皺,“怎麼回事兒?
”
“遇到了個熟人,”談影又看了宋錦甯一眼,然後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正往這邊看過來的男子,“以前在廣甯衛一起呆過。
”
趙臻的目光随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談影揣摩着他的神色,連忙招手讓那人過來,“于大個兒!
”
那中年男子果然飛快地跑了過來,面對着趙臻,神情激動地朝他行了一個軍禮,“大都督!
”
趙臻身為五軍都督府大都督,掌管天下兵馬,可以說,所有大啟的将卒都能算得上是他的部下。
這個軍禮行得沒錯。
趙臻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眼,這才道:“于進?
慶康十三年的武狀元?
”
于進頓時面露驚喜,激動道:“王爺竟還記得。
”
“本王分管朝廷的軍務大事,有點兒名頭的都記得,你跟談影曾一起在廣甯衛任千戶,怎麼……你如今這是……”
于進仍舊保持着行禮狀态的身子有些輕微的顫抖,“末将當年自廣甯衛,被調任至威遠衛任副指揮使,一直未有建樹。
按照本朝規定,隻要在遴選中得到合格者,可以向吏部申報,降級轉入文職,末将尚念過幾年書,當年遴選也得以合格,隻是申報上去之後,吏部一直沒有消息,但是……”
說到這裡,于進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就哽咽了起來。
談影在一旁恨聲道:“結果于大哥就這麼被耽擱下來了,原本副指揮使的職位已經有了人接任,他就這麼一直沒能得到任何任用。
”
趙臻點了下頭,“原來如此。
”
說完之後便徑自轉身往外走去,“上午送來的公文可帶回王府了?
”
後面這話是對談影說的,顯然對于進的事情并沒有什麼興趣。
一直等到他們二人的身影離開,老宋才急忙忙地走過來,一雙眼睛盯着宋錦甯看。
地上的于進也爬了起來,看着宋錦甯的樣子帶了兩分期待,“小姐,王爺他……似乎對我的事情并不感興趣。
”
于進其實也不過就是三十出頭的樣子,可是經過這些年沒有盡頭的等待,臉上生生比同齡人多了幾分滄桑。
宋錦甯想了想道:“事在人為,至少這件事情王爺已經知道了,你且不要着急。
”
于進看着面前的少女,連連點頭道:“我知道,小姐能替我費心,我已經感激不盡了,而且若不是小姐讓老宋找到我,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着落呢!
”
于進是威甯衛副指揮使,是曾經宋岐山的部下,穆陽城之戰後,宋岐山留下來的部下也經曆了十分厲害的蠶食。
于進隻是一個副指揮使,縱然沒有牽扯到穆陽城之戰中,到底也受了些牽連,這才會遭遇如今的事情。
一般的武将想要轉文職,斷然不至于被如此耽誤,說到底也是上頭的人都沒有了,在朝廷中找不到可以幫忙說話的人,這才被欺負至此。
“别這麼說,你們都是我父親的人,我隻是沒有什麼能力,但凡能盡一點兒心,斷然沒有袖手的道理。
”
于進輕聲道:“這麼多年,我也看開了,我本就是平民小子出身,當初若不是大将軍看得上我,我也沒有往上升的機會。
大将軍不在了,難為小姐還記得我們這些人,隻要小姐有用得上我的一日,我便一日都聽小姐的。
”
宋錦甯要的就是這份忠心,宋家這麼多年的積累,哪怕遭遇了穆陽城一戰之後損失慘重,這麼多年來又沒有什麼人能好好經營,卻也不可能散得一幹二淨。
“于叔,我讓宋伯找你來,卻不是真的讓你替我做這些雜事兒的,我是當真有些事情需要您去幫忙調查周全。
”
于進見她說得認真,連忙道:“小姐隻管吩咐。
”
宋錦甯伸手一比,“屋子裡說。
”
秦若十分有眼色地去了前廳關了大門,而方才還在各處忙碌的人都随着老宋一起跟着宋錦甯進了屋。
後院分了兩進,前頭是供客人飯後遊賞小憩之處,内院則是秦若等人休息之所,而在這裡,又特分出一處花廳,也是應宋錦甯的要求而設。
“姑娘,這幾位都是從前的故交,也都是曾經跟着大将軍一道出去的,如今聽說姑娘回來了,又有需要,便都跟着我一道過來了。
”
這些人看着宋錦甯的目光含着幾分殷切,待老宋介紹完,其中一人便對着宋錦甯行了一禮,“我們這些人的命,都是大将軍給的,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太孬,沒跟着大将軍一道死在戰場上。
眼下小姐既然有用得上我們的,我們弟兄絕無二話!
”
另有人附和,“是啊!
從前那些受了傷退下來的,小姐還能記着他們,便不枉我們弟兄從前跟着大将軍沖鋒陷陣一場。
他們那些人動不得,我們這些個有手有腳的難道還不能過來麼?
”
宋岐山倒了之後,軍中的将士一個個都被拆分,有些是在官場上被針對降職,有些則分編至别的陣營,徹底與從前的營所沒了聯系。
而還有相當一部分,原本在軍中職務就不算高,又與宋岐山關系親近的,要麼已經沒了,要麼就像他們這些人一樣,被排擠出了軍伍。
還有好些因戰傷殘的,撫恤金也被侵吞,困頓幾乎無法生活。
宋錦甯手裡還有兩處鋪子,眼下便交給了青莺打理,進項便用來補貼這些人的家用。
宋錦甯心裡清楚這些人對她的忠心,是源自于她的父親。
可若要他們能一直為她所用,她也必須要拿出叫他們信服的能力來。
戰場上的情誼非其他可比,宋錦甯眼下做不了更多,能力範圍内,幫着照養這些喪殘的老兵,卻責無旁貸。
這是她初始的态度,也叫衆人對她有了初步的了解,加上對宋岐山的忠心,便可以暫且為她所用了。
對于自己的目的,宋錦甯沒有說得很明白,但顯然也叫他們知道,她并不隻是要開座酒樓而已。
這邊宋錦甯已經在開始鋪陳自己的人手,那頭談影對行走在前頭的王爺欲言又止。
“如何?
是覺得本王對那個叫于進的人事兒置之不理不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