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着實年輕,算起來也甭說就是剛剛花信之年,隻是看起來,卻顯得有些蒼老,甚至發髻裡還能看得到偶爾的一兩根銀絲。
見她終于坐下,宋錦甯輕聲喚道:“我……怎麼稱呼你好?
是叫你……”
“喊我淩娘吧!
”不知道是不是宋錦甯說話的聲音太溫柔,還是目光看着叫人容易放松,婦人面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些許,“我閨名叫淩熙。
”
待宋錦甯知曉了是哪兩個字後,又輕聲感歎了一句,“倒是個好名字,可見是用心娶的。
”
随随便便的一句話,便叫淩熙紅了眼睛,“是我娘取的。
”
說到這裡,她看向宋錦甯,“我是聽說你這裡有證據我才來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
宋錦甯悄悄地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才将趙臻給自己的那份東西拿了出來,“東西都在這裡,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我隻負責交給你,至于你要怎麼做,我不會幹涉。
”
淩熙沒有理會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裡的東西上。
好些都是陳年舊物,翻起來的時候要格外的小心。
宋錦甯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的手越來越抖得厲害,後來整個人都在發抖。
及至後面都翻不下去,轉過身捂着臉哭了起來。
處暑剛好端了面走到了門口,見狀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宋錦甯還是沒有張口,就在一旁安靜地等着。
等到她的情緒慢慢地平複了下來,才輕聲道:“你若是有什麼不解的地方,可以問我,我若是能解答,必然不會瞞你,但如果我不清楚的,可能你就得登上兩日,我問明白了才能回你。
”
淩熙終于擡起頭,兩頰的頭發盡濕,眼睛紅的吓人,卻努力露出了一個笑容,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必了,多謝你,這些東西我都認識,當年我已經十歲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
說着她一樣一樣地将所有東西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放回了包裹裡面,再将包裹好好地折起來,藏在了自己的懷裡。
然後起身鄭重地給宋錦甯行了一禮,“我不知道姑娘是誰,也不知道姑娘身後的人是誰,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但是你們能給我将這些東西送過來,我感激不盡。
”
見她這副樣子,宋錦甯總覺得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堵得慌。
她連忙伸手将她扶起來,對方便又對她微微躬身,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外走。
“等一下!
”
宋錦甯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又叫住了她。
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她才道:“你若是遇到了什麼事兒,拿不定主意,或者覺得沒有路可以走了,可以來找我,我……我或許能幫你。
”
說着又連忙補充道:“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别的意思。
”
淩熙聞言轉過身,朝她笑了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覺得姑娘應該是個好人,謝謝你。
”
這一次淩熙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門外。
處暑這才端着兩碗面走了進來,“這做客的,竟然連點兒東西都沒吃,算了,還是我跟姑娘一起吃吧!
”
倒是沒有想到眼下這樣的情況,處暑的精神狀态竟然還不錯,可見是個有福氣的。
天兒一天比一天兒冷,京城裡好像一下子節奏就變快了。
許多在此處做生意的人,也開始紛紛打點起來,計算着時間打算回鄉過年。
朝廷裡沒有完成的公務也在急急忙忙地處理,趕着在小年封筆前處理完。
當然最忙的還數大理寺,哪裡知道一起匪賊鬧出來的事兒,最後竟然牽三挂四地弄出這麼多名堂來。
耿志斌是前日到的京城,很多事情實際上都不用細查,都是有資料在的,尤其是他們武将,這些東西做的特别嚴整,幾乎是一目了然。
可以确定的是,當年就是耿志斌帶着兵以水匪的名義,将吳鋒一家子的山莊給滅了,連鍋端,所有的人頭都砍了,帶回去記了軍功,他也因此而升任浙江都指揮使司都督。
而如今才知道,這吳鋒一家人不過就是個富貴閑人,原是因為祖上行商,賺了些錢,在淮揚一帶,買了塊地,自己建了山莊,當着快活神仙的日子。
誰知道就在那裡出了事兒,找不到源頭,結果就飛來橫禍,愣是将他們安上了個水匪的名頭,直接給全家都滅了。
這般無妄之災之下,隻有一個吳鋒得上天庇佑逃出了一條命,韬光養晦十年,才往京中來報仇。
原本隻是瞅着這事兒是朱家的人幹的,所以想要找朱家人報仇,卻沒有想到牽扯出了耿志斌。
于是大家的矛頭都紛紛指向了他,又有人反應過來,當年耿志斌授官是通過武舉考進去的,而那一年武舉的考官是靖王趙臻。
于是趙臻也在一場所有人都關注的案子裡露出了頭角,成了大家口中議論的對象。
如此一來,吳鋒反倒成了最大的苦主,這般平民遭受的不公平對待,自然最容易引起普羅大衆的共情。
因此大家都紛紛要求嚴懲耿志斌。
對此,靖王趙臻沒有表現出任何維護的姿态,轉而便往宮裡去求了一道聖旨,直言,耿志斌是他手裡的人,出了這樣的事兒,絕對不容易輕易放過。
因此請求陛下下令,三司會審此案,一定要将案情梳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昭告天下,不叫有一點兒隐瞞于百姓眼前。
這番做派果然赢得了老百姓的贊賞,大家都紛紛叫好。
可是很多事情是經不起查的,尤其是埋藏了這麼多年的案件,怎麼可能會簡單得了。
三司會審更不是那麼簡單的手段,都察院左都禦史是個出了名的細緻人,當即便将當年淮揚一帶所有官員的明細資料調了出來。
又裡裡外外将所有可疑的點兒都梳理了一遍,直接公之于衆。
于是這個案子又有了新的轉機,另一個大人物随之浮出水面。
吏部尚書孔介炆,幾乎是以屁股着火的姿态直奔齊府,一路闖進了齊郁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