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煙袅袅,将這一室的空氣都染得越發濃重起來,床帳輕擺間,帶動的都是一縷一縷的凡塵俗事。
奇怪的是,齊郁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夢裡,因為眼前的這一切又出現了那種感覺。
明明沒有見過,卻分明很熟悉的感覺,就連在夢裡,他都知道自己沒有見過這些東西。
然後他便聽到了淙淙的琴聲,由遠及近而來。
他與那琴聲出現的地方,橫亘了一片小小杏林,他甚至能在杏花疏影裡看到對面那人的身形。
可奇怪的是,他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穿過這片杏林,兩個人之間似乎永遠都隔着這麼段距離。
大概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那琴聲忽然停了,琴案前的人卻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側過臉,語笑嫣然,“莫要偷聽了,這曲子我尚且沒有彈會呢!
”
也不知道是為何,這聲音都像是隔了一層水霧,聽着氤氤氲氲,等着朦胧的水氣,因而那音色,便也不真切了。
“你是誰?
”
探究的強烈念頭在腦子裡揮之不去,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急切開口。
然這一聲一出來,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齊郁感覺自己瞬間堕入了黑暗中。
再睜眼,窗戶紙上已經微微發白。
隻有空氣中,還殘留着些許燃香的氣息。
齊郁起身,走到香爐前,凝神看着那爐香,陷入沉思。
果然當年的秦家有些厲害,隻可惜這樣的香就隻剩了一盒了。
隻是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給自己點上。
像是神使鬼差的一般,廖媽媽來與他說,隻從宋錦甯的物件兒裡頭,搜出這麼一盒似乎不同尋常的香料。
正常來說,他不會對這樣來曆不明的東西随意使用。
但是那個時候,他确确實實像是忽然間大腦被什麼控制了似的,剛好旁邊就有香爐,剛好屋子裡有炭火,然後……
想到這裡,齊郁像是有些厭惡似的将那香爐移開了些,又拿起了那盒香,似乎是想要丢出去。
但走出去了半步,又将腳步收了回來,轉而收進了抽屜裡,這才将管家叫了進來。
待管家聽到齊郁的話,着實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大人的意思竟然是讓自己去給即将過門的夫人準備嫁妝?
!
哪裡有夫家給媳婦準備嫁妝的?
這簡直就是亘古未聞的事兒。
難不成,這新夫人竟然沒有嫁妝進門不成?
好歹也是侯府的女兒!
但是這樣的事情,管家自然不敢多問,這不是他能過問的事情。
可問題是,哪怕是他心裡能夠接受這樣的任務,這也就剩了兩天的功夫就是大婚了。
大人竟然讓自己今晚之前将東西齊備,這上哪兒去齊備去?
!
顯然齊郁看穿了他心裡的想法,“你自己看着辦,未必要多精緻,隻是看着不能差了。
”
這一下管家就明白了,橫豎就是堆錢。
這講究的人家嫁女兒的嫁妝同樣也是講究的,那可不僅僅是富貴,還有是娘家人的心思,那準備的東西,得樣樣有寓意,光有寓意自然也不夠,最要緊的是體現娘家對女兒的重視。
尤其是一些細微之處。
比如女兒的喜好,家裡的規矩,以及夫家的身份等等。
現下有了齊郁的這句話,對于管家來說,任務倒是一下子就簡單了不少。
雖然看起來還是非常複雜,可他到底是相國大人的管家,這樣的事情,到底難不倒。
所以,宋華婷在當晚便看到了一擡擡的嫁妝進了自己的倚蘭苑。
沒錯,是晚上。
白日裡宋家來來往往的全都是人,一個個的都是來探望兩個新娘子的。
隻有到了宵禁之後的晚上,才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一切。
裡裡外外除了延鶴堂和葳蕤軒,都在宋華婷的手裡管着,想要放幾個人進來,自然不是什麼難事兒。
白露和珍珠看着院子裡塞得滿滿當當的嫁妝,都忍不住張大了嘴。
完全不知道宋華婷是從哪裡來的這些東西,但是對于姑娘進來的古怪之處,兩個人已經習慣了閉口不言,絕對不多說一句話。
至于其他人,要麼不知道,要麼不關心。
比如宋老夫人。
如今宋家到處都挂着喜慶的裝飾,宋錦甯的嫁妝都堆在宋老夫人的院子裡,等着晚些時候被擡走。
事情到了眼前,宋老夫人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家的孫女兒是真的要嫁出去了。
哪怕此前想得再周全,這個時候也難免心緒萬千。
宋錦甯想到了祖母的心思,便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這才回來一年不到,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如今也不知道該不該後悔當初帶着你回來。
眼下看着你這般嫁出去,我這個心裡也有些空落落的。
”
宋老夫人看着面前養的嬌花兒一般的少女,眼睛有些泛紅,“昨夜裡我夢到了你爹,他卻什麼都沒有跟我說,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責怪我放任你這樣的選擇。
你到底是個姑娘家,偏生卷入這樣的事情裡,還将自己的這一生都搭進去,我這個當祖母的……”
“你這個當祖母的,這麼多年不管是對我爹還是對我,付出都已經足夠多了,便是老天爺有眼,也該叫你寬心地頤養天年了。
”
宋錦甯說着目光看向正在院子裡和丫鬟婆子們核對嫁妝的鄒氏,“你看看,這不是給您送來了一個貼心的麼?
我就這麼幾日冷眼看着,嬸娘着實溫和敦厚。
”
“也是個可憐人,被她婆母折騰這麼多年,昨夜裡還跟我說,來了這裡,跟做夢似的,可憐見兒的,明明是她在這裡陪着我。
”
宋錦甯笑着道:“可見這人跟人之間的命運緣分都是有定數的,就比如我,從前祖母擔心我要應付婆媳關系,所以給我選了陳家,盼望着有陳家祖母能夠照料我。
可是您看,如今我連婆母都不用應付了,這難道不是我的福氣?
”
宋老夫人一聽便拉下了面孔,正色道:“你馬上就是要出門子的人了,怎麼到這麼大了還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