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街走水了!
”
“快救火啊!
”
人們驚慌失措地高喊了起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由遠而近,越來越響亮。
!
幾乎眨眼間,‘混’‘亂’從街的另一頭蔓延到了這頭,整條街道幾乎都沸騰了起來,到處‘亂’成一團。
透過朱輪車的窗口,南宮玥可以看到幾十丈外的鎮遠街方向紅光一片,火焰在瘋狂地往蹿着,滾滾黑煙升騰而起,遮天蔽日,把南邊的天空染成一片濃濃的黑灰‘色’,光是這麼遠遠地看着,知道火勢恐怕不小。
朱輪車的四周,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人,來來往往,大部分人都是往火光的方向急匆匆地跑去,奔走救火,‘激’動的喊叫聲、喧雜的步履聲,還有急促的鑼鳴聲‘混’雜在一起。
睡夢的小蕭煜似乎聽到了外面的喧嘩聲,努了努粉潤的小嘴,不安地“咿唔”了兩聲。
南宮玥稍稍幫小蕭煜調整了一下睡姿,輕輕在他背拍了幾下,小家夥的表情又變得安詳起來。
“百卉,”南宮玥壓低聲音吩咐百卉道,“你去讓護衛幫忙救火,還有,查一查到底是怎麼走水的!
”
很快,外面的五六個護衛領命離去,隻留下丫鬟們、車夫和兩個護衛随‘侍’在旁。
他們所在的街越來越‘亂’,人也越來越多,導緻朱輪車幾乎是寸步難行。
要回碧霄堂必須經過前面的鎮遠街,如果想要換别條路,必須調頭,可是此刻的朱輪車四周熙熙攘攘,他們算勉強調頭,也很難與人群逆流而行。
更不妙的是,最近天幹物燥,前方的火勢在寒風的助陣下,越來越旺,陣陣煙味随風而來,難免也鑽進了朱輪車裡……
“咳咳……”
小蕭煜輕咳了兩聲醒了過來,皺着小臉,嘴巴一歪,直覺地要哇哇大哭,可是當娘親溫柔的安撫聲飄入他耳朵時,他最終還是沒哭出來,小臉委屈巴巴地埋入娘親柔軟的‘胸’膛。
在這時,海棠的聲音自朱輪車外響起,禀道:“世子妃,關先生來了。
”
南宮玥怔了怔,用右手稍稍挑開了窗簾的一角,便見披着一件青‘色’鬥篷的關錦雲站在朱輪車外,與南宮玥四目‘交’接,對視了一瞬。
“關先生。
”南宮玥對着她微微颔首。
關錦雲随即前兩步,恭敬地福了福,然後指了指前面的一家鋪子解釋道:“世子妃,我剛好在前面的琴鋪看琴,聽聞走水,出來看看,沒想到正好看到世子妃的車駕……”
說話間,又是一陣寒風刮來,刺鼻的煙味更濃郁了。
關錦雲蹙了蹙眉,擔憂地說道:“世子妃,前面火勢大,恐怕一時半會兒熄不了。
這邊煙霧大,對孩童不好,世孫年紀還小……”說着,她指了指右前方的一條巷子,“正好我在前面的陽巷有一處小宅子,平日裡我休沐時在那裡小住,不如世子妃和世孫先去我那兒小坐片刻,等火撲滅了再走,世子妃覺得如何?
”
“咳咳……”小家夥又輕咳了兩聲,看得南宮玥心疼不已。
她俯首看了看苦着臉的小‘肉’團,颔首應下了:“關先生,那我卻之不恭了。
”
之後,關錦雲坐到了車夫的身旁,幫着指路,朱輪車向前緩行了七八丈後,在前方右轉進一條小巷子裡,巷子裡空‘蕩’‘蕩’的,雖然狹窄,卻沒有什麼人。
朱輪車在巷子尾又左拐,接着又前進了五十來丈後,在一間小宅子前停下了。
從這個位置,還是能看到鎮遠街那邊的火光,升騰的濃煙此刻看着更為暗沉了,卻已經聞不到那嗆人的煙味,四周的空氣略顯清冷。
關錦雲率先下了馬車,親自前打開了大‘門’的銅鎖,然後請南宮玥她們進屋。
這是一間一進的小宅子,庭院不大,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停靠一輛馬車,南宮玥吩咐車夫在外頭等着,自己下了馬車,海棠和抱着小蕭煜的百卉緊随其後。
“世子妃,請!
”
關錦雲恭敬地請南宮玥一行人進了宅子,宅子裡空無一人,不過打掃得還算幹淨,布置清雅。
她們徑直進了堂屋,關錦雲恭請南宮玥在一把玫瑰椅坐下,去泡茶。
小蕭煜有些好地在百卉懷裡張望着四周,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不一會兒,關錦雲親自端了熱茶。
南宮玥端起茶盅,用茶蓋拂動漂在茶湯面的茶葉,隻見那翠綠的茶葉在明亮的茶湯徐徐下沉,茶香四溢。
南宮玥聞了一口茶香,含笑贊道:“好茶,這好的明前龍井千金難求。
”然後放下茶盅,“關先生請坐。
”
關錦雲嘴角微翹,從容應對:“世子妃謬贊。
我也是托一位友人之福。
”說着,她在一旁的另一把玫瑰椅坐下,也捧起了茶盅。
在這時,屋子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個小胡子護衛氣喘籲籲地來了,進屋禀道:“禀世子妃,剛剛走水的是鎮遠街那邊的飛鴻居,因為燒到了酒窖,所以剛才火勢一時特别猛烈,不過所幸沒有人員傷亡,大火已經快撲滅了,應該不會累及鄰裡……”
護衛呆闆的聲音對困倦的小蕭煜而言好似催眠曲一般,小家夥的腦袋一歪,在百卉的懷裡沉沉地睡着了。
南宮玥微微颔首,然後揮退了那個小胡子護衛。
“關先生,”南宮玥看着關錦雲,慶幸地說道,“幸好飛鴻居位于鬧市,鄰裡、路人矢力同心,才能迅速撲滅大火,總算沒釀成大禍……”
說着,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正‘色’道:“說來,次吉利坊走水,還是多虧了先生,五妹妹方才脫險,我一直沒親自向先生道謝,若有怠慢之處,敬請先生見諒。
”
關錦雲放下茶盅,欠了欠身:“世子妃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冬日天幹物燥,應當提醒百姓小心火燭才是。
”
“先生說得是。
”南宮玥的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忽然話鋒一轉,“冬日天幹物燥,駱越城裡去年一共五次大小走水,前年也是差不多的四五次,大都是發生年初、年末天寒地凍的時候,先生可知是為何?
”
關錦雲似乎怔了怔,然後恭聲道:“還請世子妃指教。
”
“走水的禍根往往有三,一者是那冬日取暖用的銅爐,裡面放的是燒火剩下的草木灰,一旦睡覺時蹬翻了銅爐,容易着火;二者是年輕‘婦’人為了趕制家裡過年的針線,不慎打翻了油燈;三者是過年時燃放煙‘花’爆竹,火星四濺所緻,所以,走水往往是發生在冬日的夜裡,倒是那些酒樓食坊看着天天與火油打‘交’道,反而很少發生走水的意外。
”南宮玥有條不紊地解釋道。
關錦雲若有所思,撫掌道:“原來這其還有這樣的‘門’道,世子妃真是心細如發。
”
南宮玥抿了抿嘴,繼續道:“關先生,短短不到一個月,城裡兩次走水,還都是在晴天大白日,先生可有覺得太巧了點?
”南宮玥的語氣漸漸地變得犀利了起來,“仔細想來,關先生與走水還真是有幾分不解之緣!
”
話落之後,堂屋裡寂靜無聲,南宮玥隻差直接說兩次走水都是有人蓄意縱火,而這縱火之人是關錦雲了。
面對南宮玥的質疑,關錦雲卻還是雲淡風輕,目光溫和,連嘴角的笑意都沒有一絲變化。
原來竟是“她”!
南宮玥深深地看着關錦雲,腦海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從這位關先生出現開始……一直到剛才鎮遠街的大火。
南宮玥早推測出那個幕後的百越人應該在自己的附近暗窺視着,打算伺機行動。
可是自從擺衣被劫後,朱興數次加強了碧霄堂的守衛,因此那幕後之人在第一次行刺失敗後,再也沒對自己下手。
此人一定是在等合适的時機,在等着自己暴‘露’出漏‘洞’來。
南宮玥思來想去,覺得此人是不太可能再在王府或者碧霄堂對自己出手了。
對此人而言,最好的“時機”大概也唯有等自己出府,然後想方設法把自己引到某地,并調開王府的護衛,才能方便其下手。
所以,适才當南宮玥看到鎮遠街“又”走水時,猜到那幕後之人恐怕是終于按捺不住了,卻沒想到——
來的人竟是這位關先生!
南宮玥眸‘精’光一閃,含笑看着關錦雲,也不着急。
關錦雲捧起白瓷茶盅,優雅地又輕啜了一口茶水,贊道:“好茶!
”她放下茶盅,看向了南宮玥身旁的那個茶盅,惋惜地說道,“可惜了這好茶……世子妃可是覺得我在茶裡下了毒,所以心生怯?
”
關錦雲仍是一派溫和,仿佛是一個慈祥的長者,不驚不躁不急。
南宮玥沒在意對方話的挑釁,微微一笑,淡淡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先生不必費心‘激’将!
”她又不是話本子裡的遊俠,何必逞那一時之能!
“看來世子妃對我誤會頗深。
”關錦雲幽幽歎了口氣。
“怎麼會?
本世子妃一直敬仰先生的風采,先生真乃‘女’枭雄。
”南宮玥撫了撫衣袖笑道,與關錦雲四目直視,看似溫潤的目光透出一絲高高在的疏離,又道,“本世子妃近日聽聞了一個故事,難得這機會,幹脆也說與先生聽聽吧。
”
也不管關錦雲答不答應,南宮玥不緊不慢地說了起來:“幾十年前,在百越的聖天教出了一位天資卓絕的聖‘女’,這位聖‘女’年紀輕輕,博覽群書,謀略手段更是遠超各代聖‘女’,被當時的百越王看許配給當時的太子為太子妃。
太子登基後,她自然成了百越王後。
”
關錦雲還在慢悠悠地喝着茶,眼睫微顫。
南宮玥繼續說着:“作為百越最尊貴的‘女’人,她本該養尊處優,可是這位王後不僅僅想做一個王背後的‘女’人,她還有更強大的野心,希望将來她的兒子能替她實現,為此,她殚盡力竭在百越為兒子培植各方勢力,在南疆為兒子埋下一條條暗線……隻可惜啊,她的兩個兒子都是不成器的,枉費了他們母後十幾年的心血。
”
南宮玥笑‘吟’‘吟’地看着關錦雲,故意問道:“關先生,你說是不是?
”
關錦雲擡眼凝視着南宮玥,沒有說話。
她嘴角的弧度看似不變,但此刻卻透出了一絲僵硬,眸深似海。
南宮玥也不在意關錦雲的沉默,似笑非笑地歎了口氣,接着道:“關先生,卡雷羅殿下在我鎮南王府住了這麼久,先生可是覺得王府招待不周,才執意将人帶走?
也不知道卡雷羅殿下這些天來可還好?
本世子妃也很是惦記……”
頓了一下,她眉尾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道:“聽說城裡的一間‘藥’鋪最近收治了一個遍體鱗傷的傷患,容貌看着像是異域人,哎,卡雷羅殿下也太不小心了,才區區幾日功夫不見,怎麼傷成了那般模樣!
關先生,本世子妃覺得可不能委屈了卡雷羅殿下,還是帶他回王府好生醫治傷勢、調理身子才是!
也免得先生獨自在王府,母子分離,讓人神傷!
”
說着,南宮玥的目光看向了幾步外的海棠,淡淡道:“海棠,你可還記得那間‘藥’鋪在哪裡?
”
海棠勾‘唇’笑了,福了福身回道:“回世子妃,奴婢還記得,在這宅子附近的‘藥’行街……”
這一回,關錦雲的臉‘色’終于變了。
海棠的話音未落,關錦雲已經猛然站了起來,袖一道銀光閃現,揮着匕首的右臂已經朝南宮玥‘逼’近,盯着南宮玥的眸子裡溫和不再,狠厲得仿佛是盯了獵物的野狼般。
“铮!
”
風馳電掣間,一道青‘色’的身影如閃電般閃過,海棠飛快地擋在了南宮玥身前,手的短刃與關錦雲的匕首在半空碰撞在一起,火‘花’四‘射’。
此時的關錦雲仿佛驟然間換了一個人一般,氣質淩厲如刀,她與海棠四目對視了一瞬,眼閃過一抹銳芒。
海棠微微一笑,猛地在短刃使力……然而,關錦雲卻毫無預警地往後退去。
一擊不成,關錦雲當機立斷地選擇了撤退,飛快地跑出了堂屋。
“來人!
有刺客!
”
在‘女’子的高喊聲,關錦雲毫不停留,熟‘門’熟路地往屋後跑去……
屋子裡的動靜一下子驚動了守在宅子外的兩個護衛,一邊叫着世子妃,一邊快步沖進了庭院。
見南宮玥安然無事,兩個護衛稍稍松了口氣,随即朝關錦雲的背影追了過去,可是等他們追出後‘門’後,卻發現屋後的巷子裡,早空無一人……
兩個護衛立即兵分兩路,分頭往巷子的兩頭追去。
等兩人的身形消失,關錦雲從一棵大樹輕盈地躍下,然後敏捷地拐進了一條無人的小巷子裡,然後一鼓作氣地跑出了兩條街,哪怕她确定自己甩掉了鎮南王府的人,也不能停下腳步。
關錦雲的眼一片冷冽。
她不能停,她好不容易才救出了卡雷羅,可不能再讓他落入鎮南王府的手!
這一刻,關錦雲心裡幾乎是有些後悔了。
當初她故意選了在城外‘交’換人質,最主要的原因是想誤導鎮南王府的人,讓他們以為她會帶着卡雷羅遠走高飛。
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王府的人決不會想到卡雷羅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養傷。
沒想到,她的身份會被那南宮玥識破,這也讓原本絕妙的計劃忽然間變成了昏招。
她必須盡快去‘藥’行街找到卡雷羅……等等!
關錦雲想到了什麼,瞳孔猛縮。
糟糕,她計了!
關錦雲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四下看了半圈後,忽然調頭,大步走進了一家熱鬧喧嘩的酒樓……
幾乎是下一瞬,一個如鬼魅般的黑‘色’人影從她身後的巷子裡走了出來,苦惱地‘摸’了‘摸’鼻子,嘴裡咕哝了一句:“不妙啊。
”說着,他也走進了那家酒樓。
一炷香後,一臉沮喪的黑衣青年灰溜溜地回到了陽巷的那個小宅子裡,去向南宮玥複命:“世子妃,人跟丢了。
”
跟着,蕭影把自己如何在一家酒樓跟丢了關錦雲的事簡單‘交’代了一番,最後肯定地說道:“不過,世子妃,屬下可以肯定她一開始打算去往的方向肯定是‘藥’行街一帶。
”也是說,卡雷羅藏身在那一帶!
南宮玥并不意外這個結果,從這關錦雲的所作所為可見,她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今日若非事出突然,又事關卡雷羅的安危,以緻關錦雲關心則‘亂’,‘亂’了方寸,否則,她恐怕早發現自己和海棠是在詐她。
她們根本不知道卡雷羅在哪裡,隻不過想着既然關錦雲在駱越城裡,那麼卡雷羅也十有**在城裡,而且為了方便照顧他,他所在的位置不會離得太遠。
正好‘藥’行街距離鎮南王府和這處小宅子都不遠,南宮玥才會與海棠一起試着詐了詐關錦雲。
結果出乎意料的好!
“朱興,”南宮玥看向一旁聞訊而來的朱興,吩咐道,“你立刻帶護衛和巡城衛封鎖整條‘藥’行街一帶,搜捕卡雷羅的下落!
”
“是,世子妃!
”朱興抱拳領命,眉宇深鎖。
從他得知關錦雲是那個神秘的百越人時,他的臉‘色’沒好過。
隻要一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讓這種危險人物在世子妃和世孫身旁晃悠了那麼久,朱興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子。
事到如今,他也唯有将功贖罪,先拿下卡雷羅!
朱興帶着一幹人匆匆而去。
接下來,在飛鴻居走水之後,城裡又一次‘騷’動了起來。
近百名王府護衛和巡城衛浩浩‘蕩’‘蕩’地出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藥’行街一帶封鎖了起來,那些往來‘藥’商、病患、路人等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弄’得心裡七八下。
這兩年,每一次王府護衛和巡城衛的人一起出動,基本都是為了抓那該死的南蠻‘奸’細,不少百姓都是義憤填膺地咒罵着那些狼子野心的南蠻人,整條街都沸騰了。
在巡城衛的指揮下,那些路人很快排成數條蜿蜒的長龍,經過巡城衛的搜查審視後,一一離去了。
不過半個時辰,疏散了人流的‘藥’行街變得空曠了不少,一眼看去,無人的街顯得有些蕭索。
與此同時,王府的護衛分成了幾隊,正沿街一家家地搜查所有的‘藥’鋪和醫館,一家,兩家,三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高大的護衛忽然從一家‘藥’鋪沖出,急匆匆地跑向街口的朱興,嘴裡大喊着:“朱管家,抓到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