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寵著的感覺太好了,顧成姝忍不住的想要沉迷,再也不出來。
可是,真的能嗎?
不說遠在天邊的掠靈者,隻說秘界之外的月詭大軍就不會饒了他們。
現在懈怠了,百年禁製消失,就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
小仙廚黯然離開的樣子,把顧成姝原本的不安放大了。
她不敢再沉迷,她得奮起,帶著師父一起奮起。
顧成姝蹙著眉頭正想怎麽讓師父在休息的時候,更好的閉關,就見師父在幫她感謝團團。
這半個多月,除了研究師祖借天地人三才鏡光陣送回的符陣玉簡,就是跟著師父一起遊天休山,一起跟石頭人聊天,一起看他們表演當場散架變成石塊的樣子。
而師父也一點點的知道團團在諸多大戰裡,幫了她多少忙。
知道的越多,師父就越喜歡團團。
顧成姝沒吃醋,她家小團團值得,她正要幫忙也哄兩句,院門禁製突地一響。
神識微放間,她的面色一下子就變了。
鳳瀾一眼看過去,眉頭也忍不住的蹙起。
院外是師弟顧文成。
“為師在這,放心!
”
她站起身,親自開門。
顧文成氣咻咻的過來,他也不想這樣來的,可是,喬雁的話太傷他的心了。
那丫頭小時候,他帶的多。
可是,什麽時候開始,不向著他這個師叔,反而向著女兒了?
雖然向著女兒也沒錯,可……
顧文成很難過。
女兒不原諒他,現在最疼愛的師侄也開始不理解他了。
知道當年所托非人,他不難受嗎?
女兒不願意原諒他,可是怎麽不想想,要不是他,師姐和喬雁能那麽疼愛她,照顧她?
還有於三重,師姐和喬雁不在的那十年,於三重也替他照顧她了呀!
“找我嗎?
”
“師姐?
”
正要再觸禁製的顧文成看到開門的是師姐,一下子冷靜了些,“原來你也在,那正好,我想見成姝。
”他正要往裡擠,卻沒想,還沒開動,就被師姐往後推了推。
嘭~
院門在師姐也出來的時候,一下子關上了,很快禁製一閃,固若金湯,自成一體。
“現在想見成姝?
”
若不是怕成姝看到他們打起來,會多思多想,鳳瀾恨不能給他一腳,“你誰啊?
以什麽身份?
我師弟的身份?
抱歉,我師弟死了。
”
“師姐,你要幹什麽?
”
喬雁才跟他鬧了一場,現在師姐又來,到底要幹什麽?
顧文成脹紅著臉,“那年我不是已經道過歉了?
”都打過他一頓,還想怎麽著?
“那年啊?
”
鳳瀾眯著眼睛拉長了音調。
一提那年,她就更氣了。
明明承認是她師弟了,不順勢認回身份嗎?
那個時候,掌門師兄死了,無恙師伯帶著宛玲瓏在南王轄地連殺十個小王,月詭一方已經跟淩雲宗不死不休了。
成姝也幾乎就在魔神那裡掛了號。
不回去,月詭就不會找他們嗎?
“顧文成,我怎麽發現,剝離了太歲的身份後,你變蠢了呢?
”
顧文成:“……”
他想惱羞成怒,可是師姐的樣子似乎比他還生氣。
一時之間,他不太敢了。
“不想在這裡被我打,把裡子面子丟盡,就給我滾遠點。
”
鳳瀾壓低了聲音,“往南三百裡,我最後一次,教你一個乖。
”
顧文成:“……”什麽意思?
還要打他?
他……
“師姐!
”
他連喘了幾口粗氣,努力壓住脾氣,“我是來給成姝道歉的。
她失蹤的兩年,我日夜不安,我已經想通了,當年的事,我做錯了,我來給她道歉。
”
“你想通了?
”
鳳瀾氣到磨牙,“你想通了,成姝就要原諒你嗎?
”
這都隔了多長時間?
一次次的機會,他放任流走,現在跟她說想通了,來道歉了……
嗬!
“顧文成,任何人都不會在原地等你的。
”
這是修仙界呢。
時時生死轉換的地方。
誰會在原地不動,等一個無望的道歉?
有那時間等,不如奮起。
“你從骨子裡就看不起你女兒。
”
給成姝安排那樣的師父,早早給她訂親,把她排在外面,不僅是看不起成姝,也是看不起她。
就因為,他是太歲。
“你以為成姝不知道?
就算少時的她不知道,長大了,她也不知道?
你是看不起誰呢?
”
鳳瀾咬牙切齒,“你在外面拚命,你當太歲,那就當好了,憑什麽就覺得,成姝要走平凡的修者之路?
你以為你是天嗎?
你知道,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會有多傷心難過?
她現在的厲害,是運氣嗎?
是老天爺給她喂飯嗎?
都不是,是她一次次拿命拚出來的。
是她腦子夠足,是她天生純善。
你給過她什麽?
一個字,寵!
你明明知道你不能陪她長大,為了全你的為父之心,你捧著她,在宗內四處恣意。
在煉氣、築基弟子們的交換會上,跟人家搶寶。
你還看不起澹台師兄,他是掌門人啊,你當著你女兒的面,給他下臉的時候,有想過,當你離開的時候,成姝怎麽辦?
”
“……”
顧文成白著臉,往後退了一步。
“尹正海確實不是東西,但是成姝在宗內被人孤立的源頭在你。
”
這個師弟太自我了。
“你……”
“不要說了。
”
顧文成不敢再聽。
也不想再聽。
他現在的心很亂。
是他錯了嗎?
他不能陪女兒長大,所以就特別珍惜陪著的時光。
煉氣、築基弟子的交換出了好東西,他想幫女兒收著,就讓她砸錢,他錯了嗎?
他想讓女兒看看,他有多厲害,下掌門師兄的臉,打耿黍的臉……
“是!
我有錯,所以我來道歉!
”
他紅了眼睛,“師姐,你不能隻疼成姝,一點也不顧我啊!
我有心結落在成姝身上,你不讓我見她,是想我這輩子的修為,再無寸進嗎?
”
鳳瀾:“……”
她瞪著師弟,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明明知道她也關心他,現在拿他自己……
“還有成姝!
”
顧文成再次給自己加碼,“她回來了,來天休山了,焉知不想和我這個當父親的和解?
要不然,她怎麽不去天星火山呢?
再不濟,去妖風林也行啊!
”
妖風林是女兒拿下來的。
她在的時候,妖風林的風蘊果都多些。
女兒離開兩年了,妖風林的風蘊果少了三分之二還帶轉彎。
其實要他說,女兒該到妖風林走走了。
“師姐,她是我女兒,你讓我們自己談吧!
”
說話間,顧文成看向大門,那裡的禁製一閃,女兒已經走出。
曾經嬌嬌軟軟,特別愛笑的女兒,現在溫婉文靜。
在聯盟器堂的時候,他暗裡觀察過,她很少笑了。
更多的時候,她不是在研究怎麽更好的掌握十面埋伏,就是在打鐵,和毛巧琳那個孩子一起賺外快。
鍛體的同時又能賺外快,所以每次拿到分成的時候,她都會笑。
顧文成很懷念女兒的笑容。
可是現在……
“師父,我的事,我自己來吧!
”
躲不掉了。
真能躲得掉的話,師父出來這麽久,人家早走了。
顧成姝看向曾經的父親。
印象裡的父親瀟灑、恣意,是個謫仙人。
現在……
現在是太歲。
是人人稱道的太歲,不是她的父親。
遠遠的,瞄到沉默走到一起的父女倆,喬雁和宛玲瓏齊歎一口氣。
她們兩個都沒敢陪著師叔一起敲門。
一是怕師父(師叔),一是怕師妹。
前者一怒之下可能會打她們,後者……,可能是沉默著遠離。
師妹是內斂的,很多時候,她不說不做,但是她會遠離。
當她遠離的時候,她們就再也不可能靠近了。
“你說,師叔道歉能成功嗎?
”
宛玲瓏歎了一口氣,忍不住問身邊的喬雁。
“不知道。
”
喬雁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別問我。
”
她師父比師叔大許多,師叔……少時其實被師祖和師父寵的太過。
他老是仗他小,仗著師祖和師父,欺負……
想到早就死了的人,喬雁又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我要去陪我師父了,你……”
“我去見肖盟主。
”
宛玲瓏不敢這時候去見鳳瀾師叔。
總感覺去見了,她會被削。
哪怕不動手,眼神也會削她好幾次。
宛玲瓏逃也似的跑開。
沉默著和父親漫步在沒多少房子的坊市裡,顧成姝心情平靜。
此時她連團團都沒帶。
其實把身邊的這位當成太歲更好。
“……你恨父親嗎?
”
好半晌,眼見這條街都走完了,還沒等來女兒先開口,顧文成隻能啞著嗓子先開口。
“……”
顧成姝腳步微頓,慢慢搖頭,聲音很低,“我父親去世了。
”
“你不肯認我?
”
“那您——認我嗎?
”
顧成姝轉過頭,“就算以前您有苦衷,可是,後來我已經因為吸靈魔屍在魔神和月詭、詭修那裡掛上名了,您為什麽從來沒有向世人承認,您是淩雲宗的顧文成,我是您的女兒?
”
“……”
顧文成沉默了一會,“承認又如何?
我回不去,月詭在哪,我就在哪。
”說到這裡,他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我是仙界的修士,你知道仙界下來過多少人嗎?
可是,他們都死了,隻有我……”
他身上背負的太多。
不僅有仙界的,還有三十三界的,甚至這方宇宙……
“我不能當逃兵。
”
他的心,他的劍都不允許。
“我也不想你再走跟我一樣的路,這條路太累,我和你娘都好累,我想著,累的事,我們幹了就成了,你——應該走一條平穩、安全的路。
”
顧文成仰望藍天,“尹正海平庸的很,尹程也不是多驚才絕豔,但是,他們的生活平穩。
當年,我沒敢選擇師姐,是因為,她心有大道,她是淩雲宗戰力最強之人,她最終也會去西傳界的。
”
無恙師伯在那裡。
他老人家不動則已,一動……,師姐是首要人選。
“我和你娘,已經讓你傷心了,我不想你將來還要擔心你的師父安危。
”顧文成說的有些艱難,“這擔心的多了,難免就要奮起。
”
他轉向女兒,“也許我的很多做法,都成了你的困擾,可是……我給你留了於三重,留了一間商鋪,小河谷那裡,也肯定是你的。
我了解你師祖,隻要小河谷在,於三重在,哪怕他們都不在家,你也可以平安長大。
”
事實上,女兒確實平安長大了。
“憑著師姐的性情,憑著喬雁對你的感情,我也相信,尹程若不是良配,她們一定會出手阻止這門親事。
”
他真的為女兒費心過。
甚至說殫精竭慮都不為過。
可是,顧文成都不知道,事情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
“成姝,你可以怪我沒有安排好你,可是,不能說為父沒有念過你。
正因為念著你,我才更想保護你。
”
顧成姝:“……”
她沉默了好一會,“你覺得,你保護上了嗎?
”
難道沒有保護上嗎?
顧文成看著她,好像在說,沒有保護上,你怎麽站在這裡的。
“你認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
顧成姝看天,藍藍的天那麽寬廣。
看著它,好像就能包容她的所有。
但她的心還是鈍鈍的痛,“但那隻是你認為的。
那些年,有好多次,我感覺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
如果不是憋著那口氣,想要等回鳳瀾師父,不讓那對父子佔她便宜,她早就死了。
“是,你給我留了老於叔,可是,他能幹什麽呢?
我都要聽尹家人的擺布,他……隻能陪我一起苦,店裡的東西,他陪著笑臉一樣一樣的送人。
送了人,他給我看帳單。
”
顧成姝吸了吸鼻子,“您知道那些帳單於當時的我而言有多刺目嗎?
”
可是,她能怎麽辦呢?
除了也跟著記帳,沒有一點辦法。
哪怕蘇源哥幾次到淩雲宗,她也一句話都不能說,隻能憋著。
“我試著自救,我希望掌門師伯能幫幫我,希望宗裡的師長能幫幫我,可是,我見不著他們。
”
曾經,跟著父親的時候,她能見。
可是父親沒了,鳳瀾師父不在,她再去的時候,不是閉關,就是忙著,她見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