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陳信安立在門檻處,顯然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正蹙着眉頭看着承岚的背影。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裝作沒看見,再抛了一顆花生進嘴裡,優哉遊哉的站起來:“好啦,你小子就是這麼個性子,我懶得跟你說了,我要回去了。
”
承岚應了一聲,等他走了,還一直坐在桌邊想着事情,直到那邊又送來了幾個孩子,他才站了起來沖過去幫忙。
他動作間是沒有絲毫遲疑的,看得出來他半點兒沒有覺得這是丢身份的事,也不是為了讨誰的歡心才這麼做。
祖母常說,看人要準,陳信安目光凝在他身上,心中慢慢的在心裡描摹了一下承岚的模樣。
承岚幫着把這些孩子們都給安頓好了,一擡頭看見她眼睛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奇怪的問她:“怎麼了?
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
或許是才剛幫忙的時候弄髒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自從跟了殿下之後,很多能省的排場都省了,沒有随身帶衣裳來換的習慣。
那些要幫忙的孩子通常又都是又有病又餓極了的,身上難免氣味甚重,他以為是陳信安因為他身上也沾惹了,才看着他。
陳信安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着這樣難得犯蠢的承岚,就是覺得很好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一雙眼睛笑的像是月牙,既漂亮又清澈,承岚也被她忽然來的這一笑給驚了一下,随即就有些蒙的撓了撓頭。
善堂實在是忙的厲害,陳信安跟他也沒說上幾句話,就又去幫忙了,連中午飯他們兩個都是跟着善堂的人一起在善堂吃的,也并沒有另外要菜,隻端了碗跟那些人一樣,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分明這樣的場景有些怪異,京城那些世家的公子姑娘們,哪一個相看也沒有在這樣的場景下相看的,但是放在陳信安身上,承岚隻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
大約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覺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好的。
他吃的格外的香。
等到他們回了陳家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晚了,暮色下陳慶站在大門口等着,見了承岚就把人二話不說的攔了下來,讓陳媽媽陪着陳信安的車子先進去了,這才撲上來錘了承岚一拳:“你小子到底帶我妹妹去哪兒了!
?
這大半天的,怎麼一點兒音信都沒有?
”
他們倆勾肩搭背的往裡走,承岚瞥了他一眼:“你這麼關心做什麼?
這是我的事,又不是你的事,你倒是關心。
”
能不關心麼?
陳慶哼了一聲,沒好氣的催促他:“少岔開話題,你老實點交代,到底去哪兒了?
”
“善堂。
我跟着陳姑娘去了一趟善堂。
”承岚今天也有些累了,實在是被陳慶纏的厲害,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消停些吧,我又不是那等登徒子,再說了,有陳老将軍跟你這個守門神在,我哪裡有那麼大膽子胡來?
”
這話聽着還像話,陳慶放心了,死活跟着他一起進了他的院子:“你别生氣嘛,我也就是關心關心你們,我妹妹尋常可最讨厭跟人出去了,不管是誰,能讓她松口,可見她是對你另眼相看了。
不過她既然帶你去了善堂,也可見她看重你,否則的話,她才懶得帶你去呢。
”
承岚當然知道。
他隻是很忐忑,不知道今天的表現是否如陳信安的心意。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這樣的滋味,輾轉反側,為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夠在心裡揣測出許多的可能。
他忐忑,躺在床上的陳老将軍其實也心急如焚,他其實可關心這件事了。
要知道,他們之前做的一直都是陳信安終生不嫁的心理準備,畢竟有那樣的特殊經曆,陳信安又是個那樣的性子。
他們也不放心那些主動來接近陳信安的人。
但是這回老天爺卻忽然送了他們一個承岚。
不管是從哪方面來說,承岚都是一個太出色的孩子,他竟然鄭重其事的說是喜歡上了陳信安,而且最難得的是陳信安對他也不排斥。
這對于陳老将軍來說,就跟天上忽然掉了金子沒什麼兩樣。
今天他們出去,他一直都懸着一口氣,十分害怕承岚哪裡不如陳信安的意,陳信安看不上承岚。
同時他也怕承岚因為接觸了又看不上陳信安。
這一顆當祖父的心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等來等去,好不容易才等到陳媽媽那邊回來禀報陳老夫人,說是陳信安她們已經回府了,頓時就恨不得站起來,差點兒又牽動了傷口。
陳老太太看的又氣又笑,忍不住搖了搖頭嗔怪:“瞧你那樣兒!
真是比你侄孫都不如,忍着!
”
但是說是這麼說,她其實自己也緊張的要命,不等陳老将軍再說什麼,就迫不及待的問陳媽媽:“姑娘他們去哪裡了?
玩到這麼晚,是不是去了城外?
”
陳媽媽咳嗽了一聲,有些尴尬,但是還是硬着頭皮道:“這個.....老太太,姑娘跟承岚公子沒去城外,也沒去哪兒聽戲,他們去了善堂。
”
什麼?
!
陳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陳老将軍也不可置信。
真是,這也是頭一遭聽說了,他們不去逛逛街看看戲,也不出城去山上看看姻緣廟,竟然跑去了善堂?
想到自己孫女兒對善堂的在意和素日裡在善堂從不顧身份的舉止,陳老太太跟陳老将軍心裡不由得都涼了半截。
沒用了,承岚雖然是個不一樣的世家子弟,但是到底也是個有臉面有身份的人,他或許能夠接受陳信安從前的事,但是哪裡能接受自己的媳婦兒一直出去抛頭露面,而且總是不顧身份的去做那些本來該是下人做的事呢?
陳老太太滿心的歡喜都沒了,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許久才歎了口氣,希望破滅的滋味不大好受,她許久都沒說出一句話來,有種宿命如此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