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顔被陸之淩拍着睡了後,沒睡多久,又被疼醒了。
她睜開眼睛,此時,天色已晚,屋中黑漆漆的,她的床前坐着一個人影,模模糊糊似是夏緣,她虛弱地喊了一聲,“嫂子?
”
夏緣騰地起身,“醒了?
”
花顔“嗯”了一聲,“怎麼沒掌燈?
”
夏緣立即說,“我忘了,這便掌燈。
”話落,她走到桌前,拿出火石,掌了燈,獵戶人家的燈油是那種下等的燈油,燈芯被點燃後,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夏緣掌燈後,對花顔問,“可要喝水?
”雖是問話,但她已自動倒了一杯水。
花顔點點頭,“要。
”
夏緣端着水來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花顔,将水喂到她唇邊。
花顔内腹如被火燒的幹涸,嘴唇已起了一層幹皮,她慢慢地由夏緣喂着喝了一杯水。
夏緣問,“可還要?
”
花顔搖搖頭。
夏緣将她放下身子躺下,對她道,“我借用獵戶人家的鍋竈,給你熬了稀粥,現在我就去端來可好?
從昨日到今日,你滴米未進,也該餓了。
”
“好。
”花顔點頭。
夏緣立即轉身出了屋。
她剛走到門口,采青已經端了粥走了進來,對夏緣說,“少夫人,我剛剛聽到太子妃醒了,已将粥端了來。
”
夏緣停住腳步,“你端來正好,我一時暈了頭,倒把你給忘了。
”話落,她接過托盤,折回了房。
采青跟着進了屋,來到炕沿前,扶起花顔,拿了靠枕讓她靠在身後。
夏緣攪拌着稀粥,使之溫了,喂花顔喝粥。
采青在一旁無奈地說,“少夫人來了,奴婢就跟個擺設一般,少夫人将奴婢侍候的活都給搶了。
”
夏緣看了她一眼,笑着說,“以後你侍候她時日長着呢,看你眼睛都哭紅了,快上炕歇着吧,男人們不方便在夜晚陪着,你我輪班來,今晚我陪着她,你趕緊睡,明日你來陪着。
”
花顔好笑地看着采青,“聽嫂子的,上來歇着吧!
”
采青聽夏緣說輪班來,想想也對,點點頭,脫了鞋,爬上了炕。
獵戶人家房舍簡陋,這一鋪大炕能倒是極大,能躺下三四個人,采青上炕後,靠着一邊躺下了身。
夏緣喂花顔喝了一碗粥,對她問,“可還要再來一碗?
”
花顔沒胃口地搖搖頭。
夏緣歎了口氣,“隻希望花灼收到消息後,趕緊帶着五百年前的人參趕來。
我記得他的藥庫裡似乎是有一株五百年前的人參。
”
花顔道,“放心吧,哥哥若是知道我出事兒,定然會親自來。
”
夏緣掏出帕子,幫花顔擦了擦額頭的汗,問,“還疼的厲害嗎?
”
花顔其實疼的很厲害,渾身每一處都疼的很,疼痛似透進了骨頭裡,撕裂的疼,但是不想讓夏緣心疼難受,便搖頭,“不那麼疼了。
”
夏緣撤掉了靠枕,輕輕将她放在床上,問,“是繼續睡,還是說一會兒話?
”
花顔疼的睡不着,說,“說一會兒話吧!
外面情形如何了?
”
夏緣自小跟花顔一起長大,自然清楚她這是疼的很,才無法入睡,也不點破,對她說,“陸世子帶着五十萬兵馬安營紮寨了,将那些百姓們也安排在了營帳裡,十六公子和十七公子去北安城徹查那統領了,還沒回來。
”
花顔點點頭,問,“大哥可給太子殿下去信了?
”
“陸世子給太子殿下去信了,五皇子怕若是不告訴太子殿下的話,太子殿下将來知道一定會大怒,但陸世子說不怕,給攔下了,吩咐任何人不得告訴太子殿下,他去信時隻說了北安城發生的事兒和當前的情況,一句沒提您受傷之事。
”夏緣道。
花顔颔首,微微扯了扯嘴角,“他知道我不想讓太子殿下擔心,是順了我的意思。
”
夏緣點頭,“陸世子對你真是好的沒的說。
”
花顔“嗯”了一聲。
夏緣又道,“陸世子吩咐了,說你醒來讓我喊他,若你再睡不着,他說過來給你說書,他在京城時帶着一幫子纨绔子弟隔三差五就去茶樓聽書,會講許多書。
”
花顔微笑,“讓他歇着吧!
帶着五十萬兵馬急行軍來這裡,定然也是日夜不休,我聽過的書不比他聽過的少。
”
“是呢。
”夏緣道,“要不然我給你說書?
”
“嗯,好,你來說書。
”花顔點頭。
夏緣想了想,尋了曾經與花顔聽過的一個說書先生說的讓花顔捧腹大笑的書說了起來。
她自小跟随花顔浸淫了許多三教九流的地方,說起書來,也惟妙惟肖。
花顔聽到逗趣處,忍不住想要大笑,但稍有笑意,便疼的厲害,隻能忍着,但彎着的嘴角和滿含笑意的眉梢眼角還是能洩露她愉悅的心情。
采青并沒睡着,而是偷偷地睜開眼睛,看到花顔愉悅的表情,暗想着還是少夫人會哄太子妃,她要學着些。
夏緣一個故事未講完,外面傳來腳步聲,須臾,陸之淩壓低的聲音在院中響起,“少夫人,我妹妹可醒了?
”
夏緣聲音頓住,連忙看向花顔。
花顔對夏緣點頭,“外面風寒,讓他進來吧。
”
夏緣颔首,立即站起身,走了出去,打開門,道,“陸世子,進來吧!
她已醒了有一會兒了。
”
“可還好?
”陸之淩覺得他深夜過來不太合禮數規矩,但他實在不放心,仗着二人八拜結交,他拿花顔做親妹妹,便也不講究那些了,邁步進了屋。
他進來後,先是站在門口拂了拂身上的涼氣,然後待涼氣散了,才進了屋。
采青已骨碌一下子爬下了地,拿着茶壺去沏茶。
他一眼看到花顔躺在炕上,嘴角彎着,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臉色雖依然蒼白的無血色,但到底是比他白日見她時有了兩分人氣。
他松了一口氣,來到床沿坐下,笑着說,“說什麼呢?
這麼高興?
”
花顔笑着說,“聽嫂子說書呢。
”
“哦?
”陸之淩意外,看向夏緣,“少夫人說書很厲害嗎?
我也沾光聽聽?
”
夏緣臉一紅,“我是逗她開心呢,可不敢在陸世子面前班門弄斧。
”
陸之淩笑道,“能讓妹妹開心成這個樣子,想必極有意思,你就說來聽聽。
”
夏緣看向花顔。
花顔笑着道,“既然大哥想聽,你就重新給他說說,這書咱們還是在南境時聽的,他沒去過南境,不見得聽過。
”
夏緣見花顔都這樣說了,而陸之淩又是一副十分好奇想聽的樣子,也就不再推辭,點點頭,将說了一半的書又打翻重新說過。
花顔那些年與夏緣遊曆天下,一為花灼找藥,二便是找樂子,她在花顔帶着耳濡目染下,有些東西學的雖不是爐火純青,但也有七八分模樣。
這書說起來,陸之淩倒是對她刮目相看了,不多時,便将他逗的捧腹大笑。
陸之淩也的确累了,從見了花顔後,心一直繃着提着,如今被夏緣的書倒是聽得一下子就放松了筋骨,她一場書說完,他也覺得聽的通體舒暢。
他聽罷,大笑着道,“這書果然是極好,我還真沒聽過,這說書先生在南境?
”
花顔笑着點頭,“在南境,是南境十裡八鄉方圓百裡十分有名的說書先生。
”
“叫什麼?
”陸之淩問,“這等人才,該天下揚名才是。
”
花顔笑道,“還真是天下揚名的,你該聽過他的名号,叫百歲老人。
”
陸之淩恍然,“原來是他,他還有一個别号,叫不倒山翁,據說曾是南楚三百一十年最年輕的狀元,被譽為天才學子,不過他在考了狀元後,拒絕為官,遊戲風塵,青樓姑娘們寫曲詞,心情好了,便跑去茶樓說書,聽他一席書,紋銀百兩。
”
花顔颔首,“沒錯!
我花了千兩銀子,聽他說了十場,本還想多花些給他,後來他死活不給我說了。
”
陸之淩大笑,“也是一個奇人。
”
“的确是一個奇人,雖已百歲,但依舊身體硬朗,氣若洪鐘。
”花顔笑道,“他的一生也是一個傳奇,見到他後,我曾想過,若想長命百歲,大約還真該不理一切塵世煩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