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顔很難想象,背後之人紮根的比花家還深,唯一鑽的漏洞,便是花家一代又一代從不沾染朝政皇權。
所以,如今與皇權牽扯起來的禍亂之事,在社稷暗潮翻湧下,才如此難查。
幾十年前的黑龍河決堤,五年前的穿河谷大水,半年前的西南境地大亂,如今黑龍河再度決堤與北安城瘟疫,這串聯起來,就是一重重的網。
夏澤忽然說,“顔姐姐,北安城也許有密道。
”
“嗯?
”花顔猛地轉過頭,看向夏澤。
夏澤突然被她盯住,聲音頓時小了些,“我是亂猜的,隻是覺得,我們這般查法,什麼也查不出來,也許是因為根本就被藏的太深,自古便有機關之術……”
花顔心神一醒,立即道,“你說的不錯,也許真有這個可能。
”
程顧之這時也看向夏澤,點點頭,“夏澤說得有理,有些東西,憑空造不出來。
”
花顔想了片刻,若是查北安城隐藏在暗處的機關密道,眼前這些人便不能用了,他們不擅長。
安十六、安十七得用且擅長,但是護着出城的百姓安置盯着異動者是當前最重要的事兒。
她當即做了決定,對采青說,“傳信給雲暗,讓他先不必查了,立即帶着人撤回來,我有要事需要他做。
”
對于機關之術,天下最擅長的除了花家暗線,江湖隐門,還有太祖暗衛。
采青應了一聲,立即命人去傳信了。
花顔轉身對天不絕說,“若是極深的暗道,是不是就相當于苦寒荒漠之地的窯洞,冬暖夏涼,易于住人,也易于儲存些東西?
”
天不絕點頭,“确實,這樣大雪的天氣,至少不會如我們這般覺得凍死個人。
”
花顔終于明白早先他們談話時說到這樣大雪天氣凍死個人讓她哪裡覺得不對了,原來是因為這個。
她拍拍夏澤肩膀,微笑着說,“若真查出東西,我奏秉太子殿下,給你記一大功。
”
夏澤眼睛發亮,點了點頭。
這時,五皇子終于明白花顔為何看重夏澤了,小小年紀,如此聰明,鮮少有人能及。
無論是四哥,還是四嫂,看人總是極準的。
花顔吩咐人暫且撤了徹查,帶着一行人回了住處。
兩個時辰後,天色将黑時,雲暗帶着所有暗衛回到了北安城,見到花顔,躬身見禮。
花顔看他一身緊身黑衣落了一層冰霜,可見在這樣大雪天寒的日子裡縱馬奔波回來何等迅疾。
她溫聲說,“辛苦了。
”
雲暗一愣。
花顔親自倒了一盞熱茶遞給他,“喝一盞熱茶暖暖。
”
雲暗伸手接過,聲音慢慢,“多謝主子。
”
花顔對他說,“這兩日,可有收獲?
”
雲暗捧着熱茶沒立即喝,熱茶杯盞的熱度透過手心傳進了心裡,他搖頭,“青浦縣在死了一百多人後,瘟疫被控制住了,但來源,似無痕迹。
”
花顔點點頭,她已料到了,青浦縣是個幌子,果然沒錯。
她問,“若是給你們兩個時辰休息可夠?
我有一樁極重要的事兒,非你莫屬。
”
雲暗立即說,“不用休息。
”
花顔看着他,正色道,“此事危險,你帶着人休息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徹查北安城所有暗道,我懷疑北安城藏着瘟疫之源。
徹查時,一定做好周身防護。
”
雲暗垂手應是,“主子放心。
”
花顔點點頭,自從收了雲暗與太祖暗衛,她省力不少,的确是放心好用。
雲暗将手中的熱茶喝了,退了下去。
兩個時辰後,天色已徹底黑透,雲暗帶着太祖暗衛徹查北安城機關密道。
整個北安城一如昨日夜,燈火通明,街道院落房舍屋脊,都亮如白晝。
花顔無睡意,叫來程顧之與他對弈。
程顧之自然不是花顔的對手,下了三局,都被花顔不客氣地不給面子地殺了個片甲不留。
殺氣十分大。
三局棋後,程顧之無奈地說,“我的棋藝不足讓太子妃消火,慚愧。
”
花顔心中确實有一股郁氣,聞言倒是笑了,一推棋盤,對外面問,“已死多少人了?
”
采青小聲說,“自午時後,到如今,瘟疫發作又死了兩百多人了。
白日裡被十六公子送回來的那三千人也有一半人染上了瘟疫。
如今整個北安城,加起來,有兩千多人正染着瘟疫。
”
花顔身子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臉色晦暗。
程顧之看着花顔,自古以來,一旦發生瘟疫,便是一場死神臨世。
能夠這般與瘟疫抗争的,據記載,古來沒有。
不止是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花顔已經做到最好了。
至少到現在,都沒慌亂,且已經送出了五萬多人出了北安城。
而目前瘟疫的死亡人數,一千五百多人,自瘟疫發現之日算起,到如今已經四日,可以說,不算多了。
若沒有這般有效的控制,怕如今已上萬人染上瘟疫罹難。
“已經極好了,太子妃别太難受。
”他不由出聲寬慰,他不太會寬慰人,尤其是面前的女子身為太子妃,且内心比這世上十之八九的人都強大,他在她面前,自诩也達不到五成。
花顔睜開眼睛,歎了口氣,問,“天不絕呢?
又跑去研究了?
”
“嗯。
去了。
”程顧之道,“他說要再試試。
”
花顔點點頭,試試就試試吧,如今城内四千多人,能救也是好的。
她正想着,外面有士兵來禀告,“太子妃,城門有人要見您,說是秋月。
”
“秋月?
”花顔騰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問,“你确定是這個名字?
”
“是,卑職沒聽錯。
”來人立即說。
“快,請進來。
”花顔立即吩咐,吩咐完,又改口,“算了,我自己去接她。
”話落,她快步向外走。
采青連忙拿了披風,在花顔身後追了出去,“外面大雪雖停了,但依舊冷得很,寒風刺骨,您總要披上披風再出去。
”
花顔停住腳步,在門口接過了采青手裡的披風,快速地披上身,然後嫌走的太慢,足尖輕點,如一抹青煙,轉眼便消失在了院落裡。
采青連忙随後用輕功追了去,但她輕功自然不及花顔,跟在後面,連她的影子都看不見。
暗想着太子妃鮮少用輕功,這般快的身法,她就是個累贅,以後一定要勤加練習。
程顧之不由地想着誰的身份這麼貴重,竟然讓太子妃親自這般急不可耐地出去迎接了。
他站起身,也走了出去。
這時,夏澤忽然從隔壁房裡走出來,似含着有些說不出的情緒,出聲問,“顧二哥,是不是一個叫秋月的人來了?
”
程顧之立在門口,聞言一愣,點了點頭,問,“你識得?
”
夏澤得到确認,呆立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颔首,低聲說,“不識得,但她是我的姐姐。
”
程顧之疑惑。
夏澤又補充了一句,“我的姐姐是夏緣,一直在顔姐姐身邊,有個化名,似乎就叫秋月。
”
程顧之恍然,原來是懷王府丢失了好多年的小郡主。
沒想到一直在花家。
花顔不多時就來到了城門口,從城牆上往下看,除了秋月,還有安一與一衆花家暗衛,沒看到花灼,她立即跳下城牆,對士兵們吩咐,“打開城門。
”
士兵們立即打開了城門。
花顔立在門口,随着城門緩緩打開,秋月也看到了花顔,先是一愣,随後紅了眼眶,當即下馬,沖着她跑了過來,轉眼便撲了個滿懷,将她抱住。
花顔被她的沖勁兒撞得後退了一步,但還是穩穩地抱住她,笑着說,“别告訴我剛見面你又要哭一通。
”
秋月是忍不住想要落淚,當聽到花顔的話,生生地将眼淚又憋了回去,哽着聲說,“我才不哭,你怎麼瘦成這樣?
抱着都硌人。
”說完,她嫌棄地放開了花顔。
花顔愣了一下,又氣又笑,伸手要去捏秋月的臉。
秋月偏頭一躲,跺腳,“才不讓你捏我的臉了。
”
花顔見她躲的快,啧啧了一聲,刮目相看地瞧着秋月,“怎麼?
跟在我哥哥身邊,道行高了啊。
”
秋月臉一紅。
安一這時與花家暗衛上前對花顔見禮,然後笑着插話說,“公子交代了,再無秋月姑娘,隻有少夫人。
”
花顔聞言了然,揶揄地看向秋月,大樂,“噢,我懂了,我該改口叫嫂子了。
”
秋月臉更紅了,想反駁,但看着花顔大樂,卻反駁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