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斬一直看着花灼進屋,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他的心也跟着一點點往下沉。
花灼來到床前站定,對蘇子斬說,“這些時日,你身體雖然配合天不絕行醫,但是心裡卻不大配合,想必已經猜到妹妹出事兒了。
”
蘇子斬騰地坐了起來,死死地盯着花灼,一字一句地咬牙,“她……當真出事兒了?
”
花灼看着他的模樣,施針後的渾身血污未清洗,這般頹廢的模樣,他有些拿不準到底是妹妹先瞞着的法子好還是他快刀斬亂麻的法子好,如今他這副樣子,讓他接受這樣的事兒,未免太過狠心了。
他一時無語,心裡躊躇起來。
蘇子斬盯着花灼,冷冽地說,“别瞞我。
”
蘇子斬暗暗一歎,事已至此,瞞也瞞不住了,他當即拿出了金缽,放在一旁,對他說,“這是蠱王,拿到了。
”
蘇子斬不看蠱王,隻盯着花灼的眼睛,聲音不自覺地發顫,“她呢?
”
花灼立即說,“她人沒事,沒丢命。
”
蘇子斬聞言似松了一口氣,猛地閉上了眼睛,似讓心裡慢慢地平複,過了半晌,又睜開眼睛,嗓音雖然沙啞,但聽着已經冷靜下來,“人既然沒事兒,那就是别的事兒了?
說吧!
隻要她人沒事兒,其餘的我都能受得住。
”
花灼面色動容,這一刻他覺得妹妹對蘇子斬如此厚重以待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樣的一個人,可惜真是緣淺,他慢慢地坐下身,回頭對安十六說,“說吧,将奪蠱王的經過,以及發生的所有事兒,都不要隐瞞,悉數說給他聽。
”
安十六上前一步,垂首應是,從他們出了桃花谷起,盡量詳細地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他一邊說着,一邊看着蘇子斬的表情。
蘇子斬面色蒼白如紙,整個人靜靜地聽着,期間未插嘴說一句話。
安十六足足用了半個時辰說完一切,看着蘇子斬,等着他開口。
蘇子斬聽完所有事兒,依舊十分安靜,因他面色早先就太蒼白,此時更是除了白,什麼都看不出來,尤其是他一雙眸子,更是靜若湖水,半絲波紋沒起。
花灼看着蘇子斬,想着任誰知曉了這樣的事兒,怕是也難以接受,尤其是蘇子斬這樣的人。
他這副樣子,讓他都不忍了,但是,他身為哥哥,必須要為妹妹做此事。
他的性命是她幾乎拿了命拿了自己的一生來換的,連他這個當哥哥的也不明白,她怎麼就待蘇子斬這般厚重了,據他所知,他們之間,也不過幾面之緣的糾葛以及桃花谷相處幾日而已。
但是偏偏,她卻待他不惜一切代價相救。
蘇子斬在桃花谷這些時日,他每日見了,相處下來,漸漸地也理解了,他如妹妹所言,真的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喜歡上的人,相對妹妹的脾性,十分合心合意。
他也不懷疑,若是與這樣的人相處一輩子,一定不會累。
他唯一的不好,也隻是這生來帶着的寒症罷了,但偏偏就是這生而帶來的寒症,使得他們緣分淺薄,生生的将性命和締結連理之間挖了一道鴻溝,選擇其一,跨越不去。
這時,他倒覺得,若是他能如秋月一般哭出來,也就好了,可是,他知道,他一定哭不出來。
無論心裡被多少刀子在割,都哭不出來。
内室靜靜,就連青魂都有些受不住,他也被這個消息又驚又駭,怎麼也沒想到,花顔為了蘇子斬,做到如此地步。
這普天之下,任何人,也不及她待公子厚重了。
青魂想着,“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哽咽地說,“公子,您的命在您眼中輕薄,但在我們眼中都厚重得很,您……萬不要就此輕生啊,那樣就枉費了……”他幾乎說不出花顔的名字,斷續道,“一番辛苦了……”
蘇子斬一動不動,靜如一尊雕像。
花灼溫聲開口,“不錯,妹妹從小到大,隻做自己覺得值得的事情,在她看來,你的命,重得很。
你若是輕生,也就枉費她待你之心了。
”
蘇子斬依舊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花灼又道,“既然太子殿下與妹妹約定已成,這蠱王已經拿來了這裡,就斷無更改的道理了。
你若是輕生不用,想必也改變不了什麼,隻是她怕是會很傷心。
人一死百了容易,難的是活着。
至于為什麼而活,如何活着,你是聰明人,仔細想想吧。
”
安十六這時也十分不忍地開口,“我離開時,少主囑咐我一定小心平安将蠱王送到,我途中生怕出絲毫差錯,夜間都不敢入眠,直至來到桃花谷,才踏實下來。
”
“公子!
”青魂急了,大喊了一聲。
蘇子斬面色終于動了動,看了幾人一眼,目光落在金缽上,幾欲張嘴,都沒發出聲音,半晌,才啞着嗓子說出話來,對花灼道,“她是有信函給你吧?
拿給我看看可好?
”
花灼不猶豫,将信函遞給了蘇子斬。
蘇子斬伸手接過,手微抖,幾次才打開信函,一字一句地看起來。
花灼看着他如此,心中多了絲敬佩。
蘇子斬将信函看了好久,才慢慢地放下,對青魂開口,“将蠱王給天不絕送去吧!
我用。
”
青魂大喜,連忙應是,起身拿了蠱王,快步去了。
花灼見此,心裡大松了一口氣,他就知道,蘇子斬是懂妹妹的,不枉她厚待他一場。
若是尋死覓活,他卻不值得人看得起了。
安十六也大松了一口氣,這蠱王凝聚着多少心血,若真是棄之不用,那就白費一場了。
還好,蘇子斬到底是蘇子斬。
蘇子斬又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對花灼說,“我不會輕生的,你不必依照她所說看顧着我,她如今在西南,定需要人,你去西南吧。
”
花灼面色松緩下來,笑着說,“用不着我去西南,明日秋月和十六帶着人啟程去西南,你有什麼話要帶給她的,讓他們帶去。
”
蘇子斬靜默片刻,沙啞地搖頭,“我沒有什麼話。
”
花灼看着他,“不急,你仔細地想想,有這半日一夜的時間,足夠你想了。
明日他們用過早膳後啟程。
”說完,他起身出了房門。
安十六也跟着花灼走了出去。
屋中靜下來,蘇子斬一個人躺在床上,半晌,伸手抓起薄被,蓋在了臉上。
花灼出了房門後,停住腳步,回頭瞅向屋内,又是一聲暗歎,才踱步離開。
安十六跟在花灼後面走離得遠了,才低聲開口,“公子,子斬公子這以後……”
花灼溫聲說,“以後就在桃花谷治寒症,他若是願意脫離武威侯府,以後就是我們臨安花家的人了。
”
安十六道,“即便有了蠱王,寒症若想治好,也需要三年五載吧?
”
花灼搖頭,“尚未可知,我去天不絕那裡看看。
”
安十六點頭,“我累死了,去歇着了。
”
花灼擺手,“去吧。
”話落,向天不絕住處走去。
青魂将蠱王送到了天不絕的住處後,天不絕不止眼睛亮了,整個人都亮了,他捧着金缽在地上走了十幾圈之後,哈哈大笑,“是蠱王,這是蠱王啊!
是整個西南境地供奉的蠱王神。
”
青魂也是十分激動,對天不絕問,“神醫,您看,可以治好公子嗎?
”
天不絕大笑不已,“治得好,怎麼治不好?
這是蠱王神,有了它,什麼病都能治得好。
”
青魂更激動,“那多久能治好公子?
”
天不絕搖頭,“多久不知道,要看你家公子想多久好?
”話落,他狠狠地哼了一聲,“他這些日子那要死的樣子,若是一直繼續下去,蠱王神用在他身上都不一定管用。
”
青魂面色一變,連忙說,“這蠱王是公子讓我送過來的,他說用,就一定是向生的。
”
天不絕懷疑地看向他,“是嗎?
他想通了?
”
青魂重重地點頭,哽着聲音說,“這蠱王是太子妃用命和一生換來的,她想讓公子活着,公子不會讓她失望的。
”
天不絕聞言瞅了青魂一眼,啧啧兩聲,哼道,“他能讓那小丫頭如此待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