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斬和花顔初步商定計劃後,便依照此計劃,制定細節。
首先要制定的是救災章程。
花家的暗報交上來的關于鳳城和魚丘受災情況十分詳細,所以,花顔不用去看,便知道了鳳城和魚丘如今如何情形,在蘇子斬要提筆時,她奪過來,對他說,“你歇着,我來拟定。
”
蘇子斬挑了挑眉,将筆給了她,身子向後倚在椅子上,笑道,“好,你來。
”
花顔也不客氣,提筆在宣紙上刷刷寫着,待硯台裡沒墨時,她指使蘇子斬,“讓你歇着你還真歇上了,磨墨。
”
蘇子斬失笑,起身給她磨墨。
若是以前,花顔定然對這人和這雙好看的手好好地欣賞一番,畢竟她素來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如今,她隻掃了一眼,便繼續低頭寫章程。
蘇子斬在一旁看着,贊歎她調理分明,章程詳細,面面俱到。
若是他來寫,還真不一定比她寫的好,她天生就聰明,從相識以來,似乎很少有她不會的事情。
他忍不住開口打斷她,“四百年前,你是不是常幫懷玉帝批閱奏折?
”
花顔筆鋒一頓,渲染開一片墨迹,她擡眼瞪蘇子斬,“亂說什麼話?
這張紙毀了。
”
蘇子斬見她隻等着她埋怨嗔怪,但是不像他才去臨安花家時,那時見到她,她卻是提起後梁懷玉,便會臉色發白嘔血昏迷,如今看來,這個砍,當真是邁過來了。
他不知道在京城東宮小住時她在雲遲身邊發生了什麼,但一定脫不開他的關系。
她因雲遲,改變良多。
他笑了笑,“我看你寫章程,實在是太熟能應手了,忍不住好奇。
若你是男子,我絲毫不懷疑,你這般坐着,很有帝王批閱奏折的風範。
”
花顔眉目微動,也跟着笑了笑,目光向窗外看了一眼,夕陽的餘晖已剩不多,她轉過頭,不隐瞞地說,“你眼睛倒是真毒辣,說對了。
”話落,聲音輕下來,“那時懷玉身子不好,我心疼他,便讓他躺在床上,給他讀奏折,後來,幹脆有些無關緊要的,便模仿他的筆迹,幫他批閱了。
”
蘇子斬溫聲說,“那時一定很辛苦。
”
畢竟後梁末年,天下民生聊賴,天災人禍不斷,無論是身為太子,還是帝王,肩挑着江山的責任,懷玉帝若是昏君也就罷了,偏偏他不是,他想勵精圖治,拯救後梁,自然是勞心勞力,偏偏身子骨中毒受重創,讓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身為他的皇後,每日伴在他身邊,面對皇室宗室一衆人等歌舞升平,衆人皆醉我獨醒,自然也甚是煎熬,可想而知,沒有多少快樂的日子。
花顔微笑,“是很辛苦,但也有很多美好。
”
蘇子斬點頭,不再多言。
他可以想象,定然是有着許多美好的,否則,她也不會在懷玉帝死後,一心追随他而去,哪怕太祖爺要起死回生她,她也不同意,非掙破他的聚魂,給自己下了永世無解的魂咒,再出生,便是四百年後,雖已蒼海滄田,但她依舊将之刻印在心裡折磨着自己。
花顔見他不再說話,又重新換了一張宣紙,繼續下章程。
屋中靜靜,蘇子斬坐在對面看着花顔,在他寫完一張紙後,沒落筆時,又開口,“你想過沒有,你以為的懷玉帝恨你,也許不是,他該感謝你。
”
花顔一愣,複又擡頭看他。
蘇子斬對她道,“雖然後梁最終因你亡國了,改朝換代,但也結束了民不聊生的天下亂世,更幫他斬斷了肩上背負的不堪重負的重任,是将他從泥潭泥沼中解脫了出去,他是該謝你的。
哪裡會恨你?
”
花顔攥筆的手腕顫了顫,“這樣?
”
“嗯。
”蘇子斬溫和地看着她,“應是這樣,他丢下你先走,想必是覺得你那麼年輕,何必陪着他一副殘身破體一起死?
想必也知道你是花家人,有花家庇護,你可以活得更好,但是,大約他死了之後也沒想到,你會固執地要下九泉陪他。
他想要你活得更好,但沒想到,你反而因此不好。
”
花顔怔了片刻,她一直鑽在死胡同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如今蘇子斬這般說,她覺得也有十分可能,畢竟,懷玉常對她說,她若是沒有遇到他就好了,不必跟着她受那些苦。
蘇子斬看着花顔久久怔怔,他輕輕地叩了叩桌面,“行了,别想了,繼續。
”
花顔回神,低頭,繼續寫章程。
蘇子斬将冷茶潑了,重新又給她換了一盞熱茶,看着她落筆姿态端正,筆鋒清逸,若不是他親眼所見,隻看到這份章程,筆迹沒有絲毫的柔弱之态,也想不到這是出自女子之手。
後梁懷玉帝最終雖結局不好,但他也是幸運的。
如今雲遲比他,因她身有魂咒,不能說更幸運,但也是十分幸運。
而他遇到她,也很幸運,沒有她,就不會有他如今這般好好地坐在這裡。
寂靜中,外面傳來腳步聲和人聲,不用刻意細聽,便知道是五皇子、程子笑、安十六、安十七、花容等人回來了。
花容踏進院子後就問,“采青,十七姐姐還沒醒嗎?
”
采青在遠處正房門口立即回話,“回小公子,太子妃早就醒了,如今與子斬公子在書房商議事情。
”
花容“哦”了一聲,回頭看向衆人。
“走,咱們去看看。
”安十六說。
衆人沒異議,都來到了蘇子斬辟出的書房門口,門沒關,一眼便看到二人對坐着,蘇子斬閑散懶散地靠在椅子上喝茶,姿态随意惬意,而他對面的花顔在奮筆疾書,手邊的茶滿着,不冒熱氣了,似乎都不曾顧上喝。
衆人對看一眼,還是安十六皮,對蘇子斬不滿地說,“子斬公子,你這不太對吧?
太不厚道了,怎麼把苦力都推給我家少主呢?
”
蘇子斬姿勢不變,掃了衆人一眼,散漫地笑着說,“她讓我歇着。
”
安十六扁嘴,“讓你歇着你還真歇着?
”
蘇子斬笑看着他,挑眉,“要不然你來幫她?
”
安十六看着花顔在他們進來後,連頭都沒擡,理都沒理他們,奮筆疾書不停,她面前已經摞了好幾張寫完的宣紙,字迹行雲流水,清逸風流,他後退了一步,“别,是我嘴欠,少主要做的事兒,誰也幫不了。
”
蘇子斬不置可否。
安十六找了一張椅子坐在花顔身邊,伸手将她寫完的東西拿起來看。
五皇子和程子笑也好奇二人商議出的結果,此時不言聲,也各自拿了一張寫完的章程看。
程子笑看完,敬佩地看了一眼花顔。
五皇子則十分驚奇,皇室的一衆皇子雖都不受重視,但也都看過皇帝和雲遲如何批閱奏折的,花顔端坐在這裡提筆的姿态,讓他幾乎眨了好幾下眼睛确認是否看錯人了。
一行人不再說話,不打擾花顔,默默地喝茶的喝茶,看章程的看章程。
兩盞茶後,花顔徹底放下筆。
花容立即走過來,動手給花顔捶肩,“十七姐姐,累不累?
我給你捶捶。
”
花顔淺笑,溫柔地說,“還是花容乖。
”說完,便坐好,任他捶。
花容給花顔捶了一會兒,他下手不輕不重,花顔僵硬的肩膀總算舒服了些,笑着道謝,“多謝弟弟了,果然帶你在身邊是對的。
”
安十六翻了個白眼,“好像咱們這裡的兄弟,誰沒給少主捶過肩似的。
”
安十七點頭,“就是,少主都忘了,如今隻記得花容這小子了。
”
花顔失笑,挖了二人一眼,“你們多大的人了,酸不酸?
我如今哪裡還敢使喚你們?
”
安十六和安十七咳嗽一聲,也一起笑了。
花顔笑着說,“你們看看這赈災的章程,可還仔細妥當?
哪裡需要補充?
”
蘇子斬在花顔寫時就順帶看完了,安十六和安十七看的快,此時也已經看完了,五皇子和程子笑慢了一步,但在花顔說話時也看完了。
蘇子斬笑道,“你這個章程,若是讓朝廷一品大員來寫,也未必及你的這份章程。
我看沒什麼要補充的,已是極好了,就這樣吧。
”
衆人齊齊點頭,何止沒有異議,都齊齊稱贊佩服。
花顔笑道,“行,既然大家都覺得沒有異議,那赈災的章程就按照我寫的來辦,我這一份送去京城給太子殿下,另外,拓印兩份,派人去鳳城和魚丘赈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