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自然不知道大廳裡都發生了些什麼。
她此時坐在裴家的花廳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一溜箔金彩繪琉璃扇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郁遠輕輕地拉了拉郁棠的衣角。
郁棠回過神來,聽見吳老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服侍他們的小厮打聽着裴宴的事:“……這麼說來,裴三老爺是個沒有什麼喜好的人了?
”
那小厮大約覺得這話說得不對,又想不出什麼詞來反駁,沉吟道:“也不能這麼說。
我隻是個在外院跑腿的小厮,三老爺就是有什麼喜好,我也不可能知道啊!
”
吳老爺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有些讓那小厮丢面子了,忙道:“哎喲,我們這不就是随便說說嘛,要我說,你是服侍過老太爺的人,以三老爺的孝順,自然會高看你一眼。
你隻管耐心地等着,待三老爺除了服,肯定會有所安排的。
”
那小厮心裡估計也是這麼想的,聽了高興得合不攏嘴地道“借您吉言”。
不過是個小厮,不至于巴結成這個樣子吧?
郁棠低聲問郁遠:“怎麼回事?
”
郁遠苦笑道:“吳老爺可真厲害,三言兩語地,就已經和這小厮交換了姓名,還請他沒事的時候帶幾個玩得好的夥伴去吳家的山裡摘山核桃。
”
能伸能屈,郁棠很是佩服。
郁遠悄聲問她:“你剛才在想什麼呢?
我喊了兩聲你都沒有聽見。
”
“沒什麼!
”郁棠看着花廳裡站着的兩個小丫鬟,覺得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道,“回去再說。
”然後轉頭朝衛氏父子望去。
衛老爺和衛小元安靜地坐在那裡喝茶,聽吳老爺跟小厮說話,神色平靜,看上去已經從剛才的傷痛中恢複過來了。
郁棠心中一輕。
裴滿陪着郁文走了進來。
“阿爹!
”郁棠歡喜,一溜煙地迎上前去。
“郁老爺!
”
“郁世伯!
”
“叔父!
”
吳老爺等人見了,也都紛紛站起身來。
郁文忙朝着衆人行了個禮,道:“裴三老爺剛留我問了問我們兩家和李家有罅隙的事,我據實以告。
眼看天色不早,我就告辭了。
”
算是給了大家一個交待。
吳老爺等人又向裴滿問好。
裴滿一一向衆人還禮,态度一如既往地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過分冷淡,想從他的表情裡看出裴宴的用意,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大家寒暄了幾句,裴滿親自送了他們出門。
郁棠的好奇心卻達到了頂點。
過了穿堂,就到了裴家的邊門。
出了邊門,就出了裴家。
她跟在父兄的身後,腳在邁出穿堂的那一瞬間卻忍不住回頭。
青翠掩映間,隻能看見裴府大廳那灰色的清水脊兩端高高翹起的檐角,看不到那五間的紅柱大廳,也看不到大廳前那兩株合抱粗的香樟樹。
真是庭院深深深幾許。
這青翠間誰又知道都隐藏了些什麼呢?
郁棠轉過頭,跟着父兄出了裴府。
陳氏和王氏翹首以盼,早早就站在門口等着他們了。
郁棠在路上就已經知道裴宴和父親都說了些什麼,一下轎子就直奔母親和大伯母。
“姆媽,大伯母,”她上前挽了母親的胳膊,親熱地對王氏道,“沒事了。
裴家三老爺主持公道,把那兩個流民和指使流民殺人的李家大總管都投了監,還要把李家大總管的三姑六舅都趕出李府。
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助纣為虐了。
”
這已經是他們之前商量的最好結果了。
“阿彌陀佛!
”陳氏和王氏不由雙手合十,念着佛号,“菩薩保佑!
”
郁棠抿了嘴笑。
郁文和郁遠走了進來,和陳氏、王氏打着招呼。
“快進屋去,快進屋去!
”陳氏道,“我準備了柚樹葉子。
”
郁文滿頭黑線,道:“又不是我出了什麼事,準備什麼柚樹葉子!
”
“我們家這不是犯了小人嗎?
”陳氏振振有詞地道,“也得去去晦氣才行!
”
郁文想了想,笑道:“你這說法好。
那李家可不就是一股晦氣嗎?
得除除,得除除!
”
王氏看着直笑,和陳氏拿了柚樹枝給他們拍塵,算是去晦氣了。
陳氏收了柚樹枝,朝兩人身後望去,道:“怎麼沒見吳老爺?
我也給吳老爺準備了一些。
”
郁文道:“他有事沒有和我們一起回來。
你派個人将柚樹枝送到他們家去好了。
”又想到今天吳老爺幫了大忙,叮囑道,“再帶幾盒點心糖果過去。
”
陳氏連聲稱是,安排人去送柚樹枝和點心糖果,郁文則和郁棠、郁遠各自回屋梳洗了一番,重新聚在一起用午膳。
王氏和陳氏這才知道在裴家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兩人把李家大罵了一頓,又把裴家三老爺誇了又誇,陳氏再次感慨:“可惜我們家也幫不上裴家什麼忙!
最好是這一輩子都沒有報答他們家的機會才好。
”
沒有報答他們家的機會,也就是說,裴家一直都這麼平順,這也算是對裴家的另一種祝福吧!
兩家人坐在一起高高興興地用了午膳,郁文道:“大家今天都累了,先各自歇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
郁棠和郁遠齊聲稱是,郁遠和母親回了自家,郁棠回屋後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很快就被外面說話的聲音驚醒了。
她喊了雙桃問:“是誰在外面說話呢?
”
雙桃喜滋滋地道:“是馬太太。
馬家大小姐馬上要出閣了,馬太太親自來請太太和大小姐過府喝喜酒,還想請大小姐去給馬小姐做陪客。
”
這原本就是和馬秀娘說好的了。
怪隻怪她這幾天隻顧着忙衛小山的事,把這件事給忘了。
郁棠拍了拍額頭,起身讓雙桃服侍她穿衣,道:“隻有馬太太一個人過來嗎?
我得去給她問個好才是。
”
雙桃一面服侍她更衣,一面道:“馬太太和媒人一起過來的,說是想請了吳太太做全福人,誰知道過來才知道,吳太太回了娘家,要過兩天才能回來。
馬太太準備過兩天再來請吳太太。
”
吳太太是臨安城裡有名的十全人,很多人請她去做全福人,早年間她還來者不拒,現在名聲出去了,請的人多了,她反而不随便答應人了。
郁棠去了廳堂,馬太太和陳氏有說有笑的,十分親熱。
看見郁棠就朝她招手,給了她一個封紅說是給她買零嘴吃的。
這就是請她去做陪客的意思了。
她當然是爽快地答應了。
陳氏和馬太太聊了會馬秀娘的嫁妝,馬太太還有很多事要做,坐不住了,叮囑了陳氏幾句“到了那天一定要來”,就和媒人一起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