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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絹花

花嬌 吱吱 5618 2024-10-29 13:59

  計大娘像上次一樣,在二門迎了郁棠,陪着她一路往老安人的院子裡去。

  路上,她低聲對郁棠道:“大太太和二太太過來給老安人請安,要委屈郁小姐在暖閣等一等了。

  人家晚輩過來盡孝,她當然不應該摻和,是計大娘客氣,說得這樣委婉。

  郁棠想着那次來裴家偶遇大太太,想着裴宴剛剛接手裴家時的那些傳言,她不僅笑盈盈地應了,還避嫌般地轉移了話題:“計大娘,明天就是重陽節了,怎麼府上還沒有擺菊花?

  重陽節正是菊花開得最好的時節,江南人愛花,就算是裹腹之家,也要養兩株菊花到了這個時節拿出來應應景,何況像裴府這樣的豪門大家,不擺幾株墨菊出來或是堆幾座菊山,都不好意思說要過節了。

  誰知道這句話說得也不應該。

  計大娘神色間閃過一絲尴尬,道:“這不是我們三老爺不喜歡這些花啊朵啊的嘛。
自老太爺去了之後,老安人心裡不痛快,也沒有這心情賞花莳草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自作主張。

  郁棠心裡的小人擦了擦汗,忙道:“确實是這樣的。
我姆媽前兩年身體不适的時候,我們家也沒什麼心情過節。
家裡待客的馬蹄糕、雪花酥之類的點心都是從集市上買。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裡就戳中了計大娘的心窩子,計大娘感慨道:“誰說不是。
自我們家老太爺駕鶴西去之後,老安人一下子就像塌了天似的。
從前那麼喜歡漂亮的人,金樓的師傅一年四季恨不得住在家裡給老安人打首飾,這一年連一件衣裳都沒有做,更别說打首飾了。
還是前幾天老太爺周年,二老爺勸了老安人一天,老安人的精神頭這才漸漸地好了起了。
”說到這裡,她看了看前面帶路的小丫鬟,壓低了聲音提醒郁棠,“等會你見了老安人,隻管讓她高興,若是能讓她打首飾做衣裳,阖府上下沒有一個不感激你的。

  郁棠眨了眨眼睛。

  趕情人家不是看中了她做的花生酥,是要找個給老安人逗趣捧哏的人啊!

  聽起來二老爺還真像傳言說的,挺孝敬的。
但裴宴去哪兒了?
他為什麼不勸勸老安人呢?

  阖府都感激她,那大太太也會感激她嗎?

  郁棠在暖閣坐下,又遇到了個熟人——累枝。

  她歡喜地站了起來,道:“你還記得我嗎?

  累枝沖着她直笑,道:“您上次來的時候我就看見您了,不過我那天在茶房裡當值,就沒好意思和您打招呼。

  郁棠見她一身利索的青色杭綢比甲,托了個海棠花式樣的紅漆銀描金托盤,精神抖擻的,笑道:“沒想到你也到老安人身邊來了。

  累枝笑道:“我來了快一年了,還在學規矩。
這不,看見您過來了,我就找了個借口過來了。

  兩人高興地說着話,郁棠知道了很多裴府的事。

  比如說,老安人并不是個喜歡給媳婦立規矩的人,原來老太爺在的時候,兩位太太都随着丈夫在任上,老太爺沒了之後,老安人免了大太太的晨昏定省,二太太則每逢初一、十五過來請安就行了。
今天大太太和二太太過來,是因為馬上就是重陽節了,老安人卻突然說不過節了,要去寺裡住兩天。
二老爺怎麼勸都勸不住,讓二太太随行服侍老安人,老安人也不答應,大太太和二太太隻好提前帶着家裡的小輩來給老安人請安。

  那老安人還答應見她?

  郁棠吓了一大跳,忙道:“老安人什麼時候啟程?

  累枝道:“明天一早就走,去昭明寺。
”說完,又抿了嘴笑了笑,“要不然怎麼會輪到我來給您斟茶呢?
老安人屋裡的幾位姐姐都忙着收拾箱籠呢!

  郁棠覺得自己來的有些不是時候。

  誰知道這念頭剛起,就有個圓圓臉,模樣兒喜慶乖巧的丫鬟撩簾而入,笑着給她行了個禮,道:“郁小姐,老安人知道您來了,讓我請您過去呢!

  累枝就向郁棠引薦:“這是老安人屋裡的珍珠姐姐。

  這小姑娘看着比累枝還小,要不就是生得面相稚嫩,要不就是老安人身邊的一等丫鬟,姐姐是個尊稱。

  不過,珍珠這名字倒很襯這小姑娘,她長得的确圓潤又不失溫柔。

  郁棠跟着跟了一聲“珍珠姐姐”。

  珍珠吓得退了半步,連稱不敢,還紅着臉道:“這是大家開玩笑的,郁小姐千萬不要當真,不然陳大娘要責罰我的。

  郁棠摸不清楚老安人屋裡的深淺,也就不再多說什麼,笑着說了幾句打趣的話,這才随着珍珠去了老安人屋裡。

  老安人看着精神還挺好的,坐在羅漢床上朝着郁棠招手:“拿來我看看,你都帶了些什麼絹花過來。

  大太太和二太太等人都走了,屋裡的茶盅果盤都端了下去,但幾個繡墩還圍在羅漢床邊,不知道是沒來得及收走還是有意放在那裡。

  郁棠笑着上前給老安人行了禮,在小丫鬟的示意下坐到離老安人最近的那個繡墩上,将手中的匣子遞給了珍珠。

  珍珠打開匣子,把裡面的絹花奉給老安人看。

  老安人眼神一亮。

  大紅色的絨毯上兩朵山茶,兩朵菊花,兩朵玉簪,兩朵玉蘭,酒盅大小,是用這個季節讓人看了就覺得溫暖的漳絨做的,花瓣重重疊疊,栩栩如生,若不是事前知道很容易讓人誤會是真花。

  “這可真……”老安人拿了朵山茶花到手裡仔細地端祥,道,“上次見你頭上戴的并蒂蓮就覺得很好了,沒想到這幾朵花做得更好。
你是怎麼做的?

  郁棠笑道:“其實外面賣得并不比我做的差。
隻不過外面賣的是專做這個的,我是拿着打發時間的,能做得和别人一樣好,老安人就覺得我很了不起似的,實際上大家都差不多。

  老安人點着頭,卻突然“咦”了一聲,手指在那山茶花的花瓣上摸了半晌,然後朝郁棠望去。

  這次,她看郁棠的目光多了幾分鄭重,把郁棠吓了一大跳,結巴地道着:“怎,怎麼了?

  老安人聞言卻展顔一笑。

  那笑容,仿若冰雪消融,她周身的氣氛都變得溫煦起來。

  “你這絹花做得很好。
”她笑着道,笑容從眼底流淌出來,而不是像上次來的時候,淺淺地停留在嘴角唇邊,“我之前隻覺像真花似的,剛才才發現,你用來做絹花的漳絨比一般漳絨的絨毛短,因而顯得密,花瓣看着就像真花似的既有厚度又顯平順有光澤。
你是怎麼做到的?
用剪刀重新修剪過?
還是有其它的什麼方法?

  她很感興趣地問。

  郁棠卻一下子激動起來,驟然間有種“紅粉贈佳人”的歡喜。

  “您發現了!
”她笑道,“我之前做絹花的時候,總想着要做出與衆不同的東西來,不是在花瓣上做滴露珠就是停個蜻蜓什麼的,或者是釘了玻璃珠子做眼睛,可後來,卻越來越覺得能做到‘真’才是最難的。
午間的花是怎麼開的,早間的花是怎麼開的,晚上的花開成什麼樣子……我做山茶花的時候就買了最上好的漳絨不說,還想辦法把它們的絨剪短了……可剪得太短,有時候就會露出布底來……我上次去蘇州的時候,就特意請教了綢緞莊的夥計……向他們訂了一匹布……就是有點貴,可做出來的絹花大家都說好,像真的一樣……像您手上的這兩朵,就是正午開的山茶花。
如果是晚上的,這花瓣就要再卷一點……我還尋思着,要不要配着早中晚換着花戴。

  “你說得不錯。
做絹花,就要做的以假亂真才是本事要!
”老安人欣然道,“那你這玉簪花是晚上開的,菊花是早上開的了?

  “嗯,嗯,嗯。
”郁棠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我想要是老安人晚上見客,可以換着戴。

  老安人做過宗婦,族中婦人有事都會來找她,也就不分什麼早中晚了。

  “你這小姑娘,還真是心靈手巧。
”老安人贊道,轉頭吩咐珍珠把花都收好了,并對郁棠道,“我明天要去昭明寺住幾天,等我回來,準備做幾件冬衣,你到時候來幫我看看。

  這是她合格了的意思嗎?

  郁棠覺得有趣,道:“我不怎麼懂衣裳的裁剪。

  老安人呵呵地笑,道:“你能做出這樣的絹花來,可見是個有内秀的,到時候你隻管什麼漂亮挑什麼就可以了,我到時候給你們家下帖子。

  如果這件事能讓老安人高興,她願意去做。

  郁棠又回答了老安人一些做絹花的技巧,借口還要回家準備重陽節家宴婉拒了老安人留膳,這才起身告辭。

  依舊是計大娘送她出門,可她們在半路卻遇到了阿茗。

  “郁小姐,我等了您半天了。
”他笑着跑到郁棠面前,“我們家三老爺請您去涼亭喝茶。

  現在風吹到身上都有些涼了,不是應該去暖閣喝茶嗎?

  郁棠在心裡腹诽着,卻沒有說出來,跟着阿茗去了涼亭。

  這次她去的涼亭并不是上次去的那個在溪邊的涼亭,而是一座建在小山凹的涼亭,叫什麼“題茶”。

  郁棠小聲問阿茗:“你們府上有多少座涼亭?

  阿茗伸着指頭喃喃地數了一會,道:“應該有十七座。
但也不一定,我就把記得的數了數,可能還有漏掉的。

  好吧,她家一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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