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兩輩子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看見活的皇帝。

　　能踏入皇宮。

　　所以過宮門時被檢查，簡直有點誠惶誠恐，恍如夢中。

　　這感覺……太刺激了。

　　付拾一這種恍惚，在看見高力士時候，徹底退幹淨了。

　　方良自然不可能跟進宮，所以乖乖在宮外等着。

　　高力士上下打量了付拾一一眼：“看來付小娘子最近過得不錯。
”

　　付拾一咳嗽一聲，張口就是誠懇的彩虹屁：“全托了陛下的洪福。
要不是陛下勵精圖治，親政愛民，将我大唐治理得繁榮昌盛，長安城安定又富饒，我怎麼能過上這麼好的日子？
”

　　付拾一這麼一番話，直接就讓高力士臉皮都抽了一下，實在是無話可接：“你倒會說話。
”

　　付拾一依舊誠懇：“全部說的實話。
陛下不僅勵精圖治，親政民，最主要的是，就好似有那伯樂的火眼金睛一般，善用人才良将。
不管是高公公您，還是我們李縣令，都是體現了這一點。
”

　　這話說得——高力士連臉皮抽搐都不抽了，改成了似笑非笑：“走吧。
”

　　眼看高公公的态度和緩許多，付拾一微微松一口氣，心中誇自己：我真是個能幹的小可愛！

　　高力士提前給付拾一打預防針：“這個事情，你别驚慌，該怎麼看，還怎麼看。
要知道，這個事情，也不算多大的事情，也牽扯不到你頭上。
你隻需要說真話就行了。
”

　　高力士這麼一說，付拾一心裡更有譜了：“聽公公的。
”

　　付拾一雖然很想問一句上次剖腹産的産婦如何了，但是不敢問——如何了跟自己也沒關系。
該做的她都做了。

　　事後也沒請她去換藥，估計是也用不上她了。

　　高力士顯然也滿意付拾一不多問一句的态度，快到了時候竟然又好心提醒一句：“見到陛下，不必驚慌。
陛下是個和善之人。
”

　　付拾一内心小聲反駁：陛下就是再和善，那也是陛下啊。
一個不恭敬說錯話，我也可能被處死啊！
我能不緊張嗎？

　　付拾一實話實說：“我一介草民，得見天顔，哪能不緊張……”

　　高力士沒忍住，笑了。

　　再開口，語氣莫名更和氣了：“行了行了，走吧——”

　　付拾一跟在後頭，進了個大涼亭，亭子裡現在倒是沒幾個人，而且其中還又不老少熟人：李長博，徐坤，河源郡主，敏郡王，都在。

　　中間坐着的那個人，穿着姜紅金團花的袍子，付拾一愣是沒敢看，低下頭就行禮：“草民給陛下見禮。
祝陛下身體安康，福壽綿延。
也給各位貴人見禮，祝貴人們都天天高興。
”

　　付拾一也不知該怎麼行大禮啊——沒人教過！
所以就蒙着來了。
至于祝福的話……開口不打笑臉人，多說吉祥話，肯定沒有錯。

　　有人輕盈笑了幾聲，聽聲音是女子。

　　付拾一也沒敢擡頭。

　　開口的是威嚴男聲——聽聲音就知道是身體不錯的：那真是聲如洪鐘，氣沉丹田，不怒自威。

　　付拾一心頭咋舌：如果說皇帝都是這個狀态，那一般人還真幹不出來——光這說話的架勢，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皇帝道：“你會驗屍？
”

　　付拾一：“會。
”

　　皇帝說話也是真随意：“那你驗一個給朕瞧瞧。
”

　　付拾一：這興緻勃勃的态度……你們都不害怕嗎？

　　不過既然皇帝這麼随意，付拾一也就比較随意了：“那屍體呢？
擡上來？
還是？
”

　　皇帝看一眼高力士。

　　高力士就給了其他人一個眼色。

　　很快那死者就被布單子擡上來了。

　　付拾一：……真夠随意的。
那骨頭亂得真是連個人形都沒了。

　　在場的幾個人，也沒說有個害怕的，反倒是李長博自然而然走過來，輕聲道：“付小娘子隻管驗屍，我給付小娘子打下手。
”

　　付拾一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心裡頭有點溫暖：李縣令果然是貼心極了。

　　付拾一戴上手套，穿上圍裙。

　　因為屍體已經全部白骨化了，所以付拾一也沒戴口罩。

　　穿戴齊全之後，付拾一就開始玩拼圖遊戲。

　　付拾一一旦進入工作狀态，那這裡就是她的主場。

　　什麼皇帝公主曆史名人，都隻能靠邊站。

　　付拾一撿起第一塊骨頭時候，就緩緩開口：“人體共有206塊骨頭。
這些骨頭分為顱骨、軀幹骨和四肢骨3個大部分。
其中，有顱骨29塊、軀幹骨51塊、四肢骨126塊。
每一塊都有特殊的形狀。
而且根據骨頭形狀，還能分辨男女。
”

　　“但是人不是一直隻有206塊骨頭的。
嬰兒剛出生時候，骨頭多達305塊，而随着成長，有些骨頭會成長為一塊。
兒童時期，大概骨頭會變成217-218塊。
”

　　“這是因為生長過程中，不停有骨頭逐漸融合，變成一整塊。
這也是為什麼嬰兒身體柔韌度會更好的緣故。
而成年之後，骨骼就會定型，除非是被破壞過，比如折斷，否則是不會再有太大變化。
”

　　“現在我一面将骨頭拼湊，一面記錄個數，根據骨架高矮，骨頭個數，再來确定死者年紀，性别，身高。
”

　　付拾一說得通俗又嚴謹，聽得其他人連連點頭。

　　而李長博一直緊繃着的背脊，也終于微微放松了一些：付小娘子果然還是付小娘子，即便在這個時候，也是半點不慌不怕，眼裡隻有屍骨。

　　人骨拼圖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這要求對人體骨骼極度熟悉。

　　付拾一即便是業務熟練，也需要一一對應，拼湊，所以不一會兒額上就有了汗。

　　隻是拿着人骨頭，付拾一沒手擦汗，隻能強行忍耐。

　　反倒是李長博讓小宮女送了帕子過來，給付拾一擦汗。

　　付拾一感激看一眼李長博，随後繼續工作。

　　拼湊完整後，付拾一皺起眉頭：“骨頭數量不對。
肯定漏了好幾個。
左手手指骨頭缺了。
”

　　皇帝開始猜謎：“或許是被人砍走了。
或許原本就有殘疾。
骨頭應該全都撿上來的。
他們辦事，不敢這麼馬虎。
”

　　付拾一随手撿起左手其他骨頭，張口就反駁了皇帝的話：“除非是已經變成白骨才扔在那的，所以那幾個骨頭原本就缺失。
但是如果是在那地方變成白骨的，那肯定不可能是原本有殘疾或是被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