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付拾一的提醒,鄭樹是不以為意的。
但是真的看了一眼屍體之後,他就忽然明白了這個提醒到底有多智慧。
臨時掏帕子根本來不及。
最後,鄭樹兩個腳面上,全都是污穢。
可怪得了誰呢?
怪隻怪他自己不聽勸。
髒污也是自己吐的,連遷怒都沒有辦法。
鄭樹臉色煞白的從牆角擡起頭來,問孫縣令:“為何竟如此——竟如此——”
“估計泡了至少半個多月吧。
”付拾一咳嗽一聲:“是個啥也都泡得不成樣子了,對吧?
而且天還這麼熱——”
鄭樹再度吐了出來。
印象中,表妹林紅梅從來都是嬌俏可人的,不僅身段清瘦,而且永遠打扮得漂漂亮亮,如寶珠一樣的亮眼。
可眼前這個腫脹得比肥豬還要胖的,一灘散發着惡臭的肉……實在是……實在是……
鄭樹覺得可能是哪裡搞錯了。
他滿懷希望的掙紮問了句:“會不會弄錯了?
這是别的什麼人?
”
付拾一很堅定的搖搖頭:“畫像都出來了,你覺得能搞錯嗎?
對了,你表妹身上有沒有什麼胎記之類的特征?
能辨别身份的。
”
這個問題,鄭樹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她的腳背上有疤。
小時候我調皮,不小心将開水打翻,燙了她的腳面,好了之後,留了很大一塊疤。
”
這下也就沒什麼好糾結的了,付拾一直接将死者腳面上的确有燙傷的疤痕這個情況一說,鄭樹登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付拾一怕他還有所懷疑,特地的問他:“要不你再跟我進去,親自看看?
”
鄭樹立刻猛搖頭,十分虛弱卻堅定的說自己不去。
對于這種情況,付拾一也不好勉強,隻能提醒他:“天氣太熱了,再擱下去,就該爛完了。
早點收斂吧。
壽衣做大點,我幫你們穿上。
你們自己來,我怕最後皮肉都掉了也穿不上。
”
這話一出,本來好了一點的鄭樹,頓時又是低頭“哇哇”一陣吐。
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小地方衙門根本沒有冰窖,雖然挖了地下室,但是也隻是比外頭稍微涼快一點,根本也擱不住屍體。
春麗納悶的問付拾一:“小娘子不是也難受?
幹啥還要主動幫忙?
”
這問題不用付拾一答,李長博就先嘴角翹起來:“别看你家小娘子素日愛幹淨,一點髒污容不下,可對屍體,她是什麼樣的都不怕了。
”
說來說去,還是心軟。
以及死者為大,想給死者個體面罷了。
别看驗屍時候,甚至還能開個玩笑唱個小曲,比起那些戰戰兢兢一本肅穆的,其實是更注重死者體面的。
不然,為何苦練技術,就為了縫合過後幾乎看不出針線痕迹?
又不然,為何每次家屬來收斂屍體,她都提前幫着死者整理儀容,将屍身打理得幹幹淨淨?
李長博看着付拾一,目光一片柔軟。
付拾一被這種目光看得略羞澀:溫柔目光殺什麼的,太羞恥了吧!
春麗在旁邊眨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李縣令明明在跟我說話,可是我卻分明覺得我自己是多餘的呢?
方良伸手将春麗按在了原地,隻讓付拾一和李長博兩人進屋去說話,然後他無奈沖着春麗搖頭,小聲嘀咕:“你怎麼就沒點眼力見呢?
”
春麗不服氣:“我怎麼沒眼力見了?
哪一次小娘子要用人,我都知道的!
”
方良面無表情的說了句大實話:“那是因為你家小娘子幾乎不叫你。
”
春麗最後發現,她自己居然無從反駁。
林紅梅的案子,就算是這麼了了。
孫縣令沒過多久悄悄來找李長博:“李縣令,這事咱們真就不管了?
”
李長博反問他:“那孫縣令覺得還想怎麼管一管?
”
“他們家就半點不在意人是怎麼死的?
”孫縣令一臉郁悶:“好歹是莫名就死了……”
“這種案子,無人出頭,官府也更沒必要去查。
無非就是年輕女郎一時糊塗,抛舍了家裡人出去闖蕩,結果遇人不淑罷了。
”李長博輕歎,神色卻并無多少波動:“查下去,誰的面子都留不下,何必?
”
家裡人說是病死的,那就是病死的。
付拾一在旁邊插了句:“很可能真是病死的。
但是,死者身上衣裳雖然留下了,可身上首飾一個沒留。
而且還就在水裡泡着……可見的确是遇人不淑。
”
“所以以後養女兒,定要從小告訴她人間險惡。
”李長博一本正經的将話題就這麼拐到了養育孩子上頭。
孫縣令簡直是懵逼:這是什麼操作?
怎麼還說到了養孩子?
不是在說案子?
!
付拾一還深以為然點點頭:“養女兒必須得小時候多讓她見識見識。
尤其是不能總關在屋子裡,不見什麼外人,生怕被拐走了。
殊不知這樣才容易見一個愛一個,是人不是人都傻乎乎跟人跑了。
”
“多少的人,都是人面獸心啊。
”付拾一深深感歎。
李長博神色更加肅穆:“付小娘子說得對。
女兒比兒子更該多花費心血。
”
孫縣令一口老血噴出來:“那我們什麼都不做了?
那她真是遇人不淑——”
“林家自然會去算賬的。
”李長博寬慰他一句:“既是愛惜名聲暫時隐忍了,可見家族應是龐大。
隻要那人是本地人,遲早會有麻煩纏身。
”
畢竟,林紅梅一個好好的女郎家,最後落到了這般田地,就算父母親眷再大的怒氣,最後也會慢慢轉化成心疼。
孫縣令将這話琢磨了一番,頓時悟了:“李縣令果然是英明,我竟沒想到。
”
付拾一很看不下去這種痕迹明顯的馬屁,幹脆給孫縣令找事兒:“老賴子找到了嗎?
這命案,還是要盡快破才行啊。
不然明天我們走了,這事兒可沒人幫忙啦。
”
孫縣令一聽這話,登時油然生出了一種緊迫感來。
他不敢再有半點偷懶,隻馬不停蹄的去找人查詢老賴子的下落。
送走了孫縣令,付拾一才問李長博:“德陽郡那邊不着急嗎?
咱們要不然還是提前回去?
明天我再過來也行。
”
李長博搖頭:“不着急,我聽到了一些風聲,叫人去驗證了。
路上且要兩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