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像是後頭被狗追一樣,捂着鼻子就走了。
那腿幾乎能看到殘影。
翟仵作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被撂下了。
付拾一沖着翟仵作微笑:“翟仵作,請?
”
翟仵作僵硬轉頭看了一眼滿地狼藉,忽然就晃了晃,“我……我頭暈。
”
付拾一:……我怎麼有一種覺得他變狡猾了的預感?
其他人倒是一臉驚恐:别吧?
這個時候暈過去可怎麼辦?
付拾一就算滿腹懷疑,可是面對翟仵作這幅仿佛氣息都不勻的樣子,最後還是嘴角抽了抽,然後深吸一口氣,“算了,還是我來吧。
”
翟仵作立刻精神了一些,并且僵硬又中肯的贊許道:“果然付小娘子就是尊老愛幼。
”
付拾一再度确定,恐怕翟仵作還真是裝的。
但是話都出口了,早晚也得收拾殘局,付拾一也隻能認了。
不過,她笑盈盈看一眼翟仵作,然後揚聲喊:“翟升——”
翟仵作臉綠了。
這下是真有昏厥過去的架勢。
尤其是在翟升縮了縮脖子,磨磨蹭蹭卻很聽話走過來的時候。
付拾一笑眯眯吩咐:“你和徐雙魚兩個給我端着銅盆,我來負責撿。
撿起來的組織你們負責辨認。
搶答,答出來少的那個,今晚上就抄驗屍守則十遍。
”
不管是徐雙魚還是翟升,臉上都露出了驚恐。
抄十遍,那也真的就别睡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此時此刻恨不得将對方弄死的心情。
不過,不管如何壓力山大,該做的事兒還是要做。
付拾一在撿屍之前,還是給自己的口罩裡滴了兩滴薄荷油。
帶上口罩吸氣那一瞬間,付拾一覺得自己的天靈蓋都飛走了:就是這麼刺激。
在這份刺激下,付拾一的工作效率都變高了。
付拾一提起一塊組織:“這是什麼?
”
徐雙魚還沒想出來,翟升就開始搶答:“皮!
”
付拾一再撿起一塊:“這個呢?
”
“油!
”
“這個呢?
”
“腸子!
”
“這個呢?
”
“應該是……内髒——”
最後,付拾一收拾完了的時候,腰都直不起來了。
而徐雙魚和翟升兩個,也是一臉生不如死:在這種臭氣裡,還要高度集中注意力,費腦子,真的是人生最凄慘。
沒有之一。
而且那銅盆裡,也是大半盆的東西了。
付拾一站直了腰,又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這才鼓足了勇氣走到棺材邊上,探頭一看。
然後沒忍住,又是一頓幹嘔。
然後她就招手叫翟升和徐雙魚。
兩人一臉抗拒。
付拾一不懷好意:“十遍。
”
兩人隻能屈辱上前來。
隻看一眼,就都沒忍住,臉色慘白的沖到了牆根底下,吐了。
沒辦法,氣壓造成的爆炸不僅是将皮肉炸開,更是連衣裳布料都炸成了褴褛。
這也就算了。
偏偏那肚皮上一個大大的不規則的洞,腹腔裡殘餘的東西也是一眼就看分明了。
這也就算了。
最沖擊的,是整個棺材裡,乃至屍身上,全部糊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像爛肉。
又像是屎。
顔色也是有綠,有褐,還有黃——
那種感覺,對于視覺是一種極大的沖擊。
而這種沖擊,對胃是個極大的考驗。
付拾一平靜了好一陣子,才扭頭問:“那我是在這裡驗屍?
”
别說是李長博王二祥等人一臉驚恐忍不住皺眉,就連厲海都露出了抗拒。
王二祥弱弱道:“付小娘子還是放過我們吧。
再擡回去——”
他光是想象了一下那情景,一下子就忍不住的吐了。
付拾一明白了大家的抗拒,于是就決定委屈一下自己。
手套是一直戴着的,所以付拾一直接從洞口将肺稍微拉出來一點。
這個過程還要小心翼翼一些。
不然腐敗到了這個程度,一不小心就會造成損壞。
拽出來的肺,隻讓付拾一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來。
溺亡死者的肺裡,會有大量的液體。
但是這肺裡,卻隻是腐敗造成的膨脹,并沒有很多液體。
付拾一招手叫管家:“你家郎君是怎麼死的?
”
管家已經吐無可吐了。
不過還是不敢湊近了,遠遠的回答:“是喝醉了失足跌進與荷花池淹死了。
”
付拾一歎一口氣。
又拿起了死者的手仔細看。
一般來說,如果是溺亡,那麼死者不僅會嗆入大量的水,還會拼命掙紮。
這個時候,指甲縫裡就很可能會留下一些證據。
比如水底的泥沙。
比如水裡的青苔或是藻類。
而且一般鼻腔裡也會有藻類或者泥沙。
可是,叫人奇怪的是,死者手指縫裡,竟然是幹幹淨淨的。
這就很讓人疑惑了。
荷花池顧名思義,肯定得有荷花。
要種荷花就得有淤泥。
如果是落入水中,隻要稍有動作就會觸碰到。
不過,畢竟已經入殓,也可能是清理過。
付拾一取出長的棉簽,用清水打濕,然後探入死者的鼻腔,不停轉動擦拭。
然而取出來之後,卻最有褐色。
那種血液凝固了之後,的深褐色。
付拾一捏着棉簽,走到了李長博跟前,給他看:“這是死者鼻腔擦拭出來的。
不是污水裡的泥沙,而是血迹。
”
李長博立刻就明白了。
翟仵作也一下子站起身來,震驚到:“竟不是溺亡?
那是誰殺了清河郡王?
”
付拾一還沒搖頭,李長博就已經沉聲開口:“是如何死亡,是否是被害死的,還需要有進一步的證據。
就算鼻腔有血迹,也隻能說明,他的死因不是落水溺亡。
”
李長博随後看一眼厲海:“直接将屍身送回衙門吧。
”
厲海面無表情的應了。
王二祥卻差點昏厥過去:運回去?
!
怎麼還要運回去!
這一刻,所有人都有點欲哭無淚。
付拾一看一眼已經懵了的管家,提醒他:“去告知你家大娘子一聲吧。
”
管家應了一聲,下意識就要轉彎去找蔡氏,然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李長博說了什麼:“我家郎君,是怎麼死的?
”
付拾一肅穆回答:“目前不能确定,但是唯一肯定的是,絕非溺亡。
”
管家這下腳下也是一軟,徹底昏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