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一把枯骨,如果是死于一些内髒器官問題,比如心跳驟停,比如腦出血,比如心梗,比如肺栓塞之類的,那麼就基本看不出端倪了。
但是如果是死于外力,還是能夠看出端倪。
付拾一已經仔細看過屍骨很多次,其實對于死因,已經有個大概的想法,但肯定不能直接說,這個時候,就應該開始考驗學生了。
付拾一不懷好意的看向了鐘約寒:“你覺得,死者是死于什麼原因?
”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聽見這個問題時候,鐘約寒萬年冰塊臉,有點兒裂開。
更透出一股尴尬來。
沉默。
唯有沉默。
從沉默和三個學生的瑟瑟裡,付拾一就明白了三個學生的孤獨和無助:顯然,誰也沒看出來。
但是這總難得的實踐機會,怎麼能錯過?
付拾一斜睨三人:“看不出來就仔細看!
一塊骨頭一塊骨頭的仔細摸!
”
三人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開始了實際操作。
付拾一就在旁邊等着。
反正案子過去了十年,也不在乎再拖延這一會兒功夫。
李長博若有所思看一眼付拾一,笑問道:“付小娘子已是看出來了?
”
付拾一點點頭,不過礙着這幾個人還沒看出來,所以示意他到旁邊去說。
到了旁邊還不算,她還踮起腳尖,湊到了李長博耳邊壓低聲音:“舌骨有斷裂。
”
李長博這一瞬間,倒是沒聽清付拾一說了什麼。
隻感覺到付拾一身上的茉莉香幾乎快撞進懷裡。
而耳垂上,更是感受到了一股溫熱的風。
他微微垂眸,就看見付拾一的側臉。
離得很近,看得到微小的,細密的,透明的絨毛。
他忍不住就想起“杏眼桃腮”這一個詞來。
然後悄悄會心一笑。
付拾一說完了退開,就看見了李長博這個會心一笑。
她還隻以為李長博什麼都明白了,于是揚眉:“下一步怎麼做,李縣令知道了吧?
”
李長博回過神來,看着付拾一那神色,一時之間竟有些不好意思再開口問,索性就含糊點點頭,卻支起耳朵準備聽鐘約寒他們的論斷……
方良在一邊上看得真真的,心下懷疑:郎君真有心思聽清楚說了什麼?
可看着李長博一臉平靜和鎮定,他又有點兒懷疑了。
付拾一倒是一點端倪沒看出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最後還是鐘約寒第一個看出了端倪:“舌骨斷裂?
”
他一道破玄機,登時另外兩個人也看出了端倪。
于是都激動了起來。
徐雙魚脫口而出:“被掐死的?
或者勒死的?
”
翟升瞪大眼睛:“可是為什麼要僞裝成這個?
而且如果被掐死,那不是應該當時驗屍就看得出來?
”
付拾一點點頭,輕聲道:“所以這才是疑點所在。
”
仵作不可能看不到脖子上的痕迹。
可誰都睜着眼睛說瞎話。
那一把刀,也是個疑點。
李長博揉了揉眉心,沉聲道:“如此說來,那麼倒是可以從當年驗屍的仵作查起來。
”
而且仵作驗屍,現場是要有縣令在的。
縣令不在,也要有師爺在。
所以,當時那幾個人,都有可疑之處。
所以付拾一也點點頭。
“不過,還是沒有洗清付娘子父親的疑點。
”付拾一輕聲道,有些怅然:“因為具體死亡時間,我無法得知。
”
李長博輕聲寬慰她:“無妨,已是有了線索,一步步查下去,總歸是會水落石出。
”
随後,付拾一讓三個學生收斂屍骨,而自己則是洗過手,跟着李長博去問話付娘子。
付娘子當年雖還小,不過也有個八九歲,對當時的情景,也是十分記憶猶新。
李長博率先問:“當年你阿爺是什麼時候出的門?
”
付娘子對這個問題,回答得很笃定:“是早晨起來沒多久,阿爺過來看過阿娘就出門去了。
說是要見朋友,有話要說。
”
“不僅是我有印象,當年的幾個家仆,也可以作證。
”
李長博颔首,随後又問:“當年你可見過你阿娘的遺體?
”
付娘子搖頭:“外祖家中将遺體領回之後,并沒有讓我見。
直接就裝殓了。
我後來蓋棺之前,看了一眼,隻看到了臉。
倒是沒什麼異常。
但是那時候,距離我阿娘死,已有一段時日,所以為了掩蓋青黑膚色,上了很厚的粉。
”
換言之就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李長博皺眉:“衙門驗屍,屍體是放在冰窖的。
怎會保存如此不得當——”
付娘子還是隻能搖頭:“這個我就不知了。
”
付拾一想了一想,問了句:“那脖子呢?
你看見脖子沒有?
”
付娘子依舊搖頭苦笑:“衣裳都蓋住了。
”
李長博沉吟片刻:“那當年為你阿娘裝殓的人,你可還能找到?
你外祖家中——”
結果沒想到,對于這個問題,付娘子竟然還是搖頭:“當年下葬之後,我們就都搬到了洛陽。
後來外祖父死前,放了一批人從良,幾乎都是當初經曆過那事兒的老人。
如今,恐怕很難找到了。
”
“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已是去了。
”
付拾一和李長博對視一眼,都從中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來:這種情況,怎麼看都像是知道内情,故意要掩蓋的架勢啊。
付拾一忍不住問了句:“那,當年付娘子就沒想過要問一句?
”
付娘子苦笑:“問是問過了。
但是外祖父隻說,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更告訴我,不要怪我阿爺,阿爺是無辜的。
”
這樣一句話,就更說明當年的事情是……有内情了。
李長博輕聲緩緩道:“既是如此懼怕讓後人知曉真相,而且還舉家搬遷——說明他們很怕。
說明這件事情背後牽扯的東西,可能會帶來他們承受不了的後果。
”
一時之間,三人都是靜默下來。
付娘子良久才艱難開口:“可是我不明白——我阿爺連做官都沒有。
為什麼……”
這就叫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了。
付拾一深深的吸一口氣:“說不定也被被人牽連。
”
付娘子下意識看了付拾一一眼。
李長博則是又問了一句:“那你可知曉,那日你阿爺見了什麼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