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大夫對着李長博的眼睛,灼灼道:“阿滿就罷了,那小兒子,是偷來的!
和拍花沒什麼兩樣!
”
所有人都默然了。
這個情況,其實也不是沒有人去猜。
可是……真這麼說出來,那感覺還是不同。
“就是阿滿,你們以為是想讓她當女兒?
不過是盤算着養大了,看看能不能生個兒子!
”闵大夫說完這一句,簡直悲怆:“阿滿才多大?
才十二歲!
那就是個禽獸!
”
這言語之中透露出來的那點信息,簡直就讓人震驚。
闵大夫雙目微紅:“他們夫妻兩個,做惡做盡了,老天爺不收他們,我來收!
”
滿堂更加默然。
李長博看着闵大夫,雖然神色有所變化,但是依舊保持着冷靜,并沒有因為闵大夫這番話而激憤:“縱然二人有惡,你也可報官,而不是自己動手!
你殺害二人,如何也無法洗脫自己罪名!
”
闵大夫再度低下頭去,好似不願再多說一句。
李長博垂眸,點出一句:“就算他二人都作惡不淺,可是與你又有什麼幹系?
又是什麼緣故,讓你忽然生了殺人的心?
别忘了,你是大夫,理應救死扶傷。
”
這話是個醫生就受不住。
闵大夫明顯就顫了一下。
付拾一立刻知道這就是突破口了。
李長博絲毫不停頓,繼續突破:“身為醫者,一連要了兩條人命,還剝皮毀容,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從醫時候發的宏願?
”
闵大夫霍然擡頭:“他們該死!
”
李長博立刻跟上:“如何該死?
”
闵大夫顫聲道:“他們想糟蹋阿滿。
還想将來算計我的安潤。
我親耳聽見,他們說,安潤與她們小兒子差不多大,将來若是沒有更好的人家,就設計安潤。
到時候……我的家産,自然也就是他們的。
”
“我妻子難産而亡,我拉扯女兒長大并不容易。
我怕後娘不好,連續弦都不敢。
他們竟然敢生出這樣的心思!
而且阿滿才多大?
那才是個孩子!
”
闵大夫喘着粗氣,顯然是情緒激動得不能自持。
看着他這樣,不難猜測他心裡的憤怒有多大。
付拾一沒有兒女,仿佛是不能體會到闵大夫的感受。
可是轉念又一想,其實不是不能體會,而是會做的選擇不同。
殺人是不對的。
除了在自保情況下,不小心殺了人可以算作無罪,其他情況,都不應該殺人。
尤其是這種私底下算計造成的仇怨。
如果她是闵大夫,她不會殺人。
她會報官。
所以,付拾一就實話實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大可以穩住他們,然後直接報官。
為什麼要選這種連自己都牽扯進去的方法?
”
闵大夫嘶吼出聲:“你不是當爹的,如何能領會這種感受?
”
付拾一被質問得一時反駁不能。
李長博聲音平靜,語調也是平緩,就連表情也還是沒有變化,但卻将闵大夫問住了:“闵大夫,你有時間謀劃殺人,如何就沒有時間報官?
還是你就是想殺人最後,好繼續旁若無人的過日子?
”
“就算你想好好過日子,報官也是一樣的。
阿滿既并不是他們女兒,你更無需顧慮這一點。
說不定,還能幫那小兒找到親生父母。
”
“你為何不做?
”
闵大夫一個字答不上來。
所有人都琢磨出味來:這是還有隐情?
李長博等了一會兒,闵大夫才緩過來,然後跪直了,說出一句:“人是我所殺的。
冤有頭,債有主,我願一命相抵。
别的也沒什麼可說的,橫豎人已經死了,為何殺人,已是不重要了。
”
闵大夫如此态度,還真是叫人有些佩服:如此坦然認罪,不怕死的還真沒幾個。
李長博竟然也不真的再問:“那既是如此,你交代一下殺人經過罷。
”
“我在水裡下了藥,他們喝過之後就昏睡不起,此時我就将他們拖到了廚房,在水缸裡淹死。
再駝到了河邊,丢進河裡。
”闵大夫言簡意赅描述一遍,簡單平靜得令人發指。
“那為何要毀容?
”李長博再問一遍。
闵大夫的态度也很幹脆:“怕被認出來。
他臉上那麼明顯一個胎記,太容易被認出來了。
我原本想着,過兩天我賣掉了房子,就帶着幾個孩子離開長安的。
”
“卻沒想到官府動作這樣快。
”闵大夫長歎一聲,閉上眼睛,還是仰天長歎:“時也命也,罷了,罷了!
”
付拾一等人在旁邊看得是目瞪口呆:這計劃還挺缜密。
要不是能頭骨畫像,那豈不是還真就抓不住闵大夫了?
闵大夫歎過,再睜開眼睛,就隻剩下請求了:“我嶽父母在洛陽。
等他們過來,就請他們來見我一面罷?
我的房子,還有這些年存下來的銀錢,都是預備給安潤做嫁妝的。
旁人不知我藏在哪。
”
這種要求也算合情合理,李長博微微颔首:“放心。
他們若是來了,一定會讓他們過來探你的。
”
事情既已問完了,李長博擺擺手,示意厲海将人帶走。
厲海将人帶下去之後,李長博看向付拾一和謝雙繁兩人:“你們覺得如何?
”
謝雙繁幾乎是立刻道:“其中必定還有隐情。
”
付拾一也跟着點頭:“我是覺得殺人動機有點不對。
如果是偷聽偷看到了,要麼是當時就沖進去扭打起來,一時沖動殺了人。
犯不着如此偷偷摸摸的計劃殺人。
”
謝雙繁捋胡子,十分笃定:“所以一定隐藏了什麼秘密。
作為大夫,他真是氣憤殺人,完全可以下毒,可以用别的法子。
如此瞞天過海——”
付拾一再度點頭:“如果不是毀容一事兒露出了破綻,被我看出順序不同。
那這個案子,很可能是被當成意外溺亡來算的。
”
王二祥白着臉,艱難插嘴進來:“難道你們就沒覺察出什麼不對勁嗎?
闵大夫說,人是被淹死在水缸裡,你們難道沒聽見?
”
付拾一一聽這話,頓時一合掌:“對!
你不說我倒都忘了!
兩名死者胸口的弧形痕迹,的确是水缸留下!
而水缸高度,正好是讓二人跪着低頭淹死的高度!
而指尖擦傷,也是因為死者在瀕臨死亡時候,一定會死命掙紮!
所以就會抓撓地面!
”
王二祥臉色更白了:……你們真的不記得,咱們都喝過水缸裡的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