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不僅讓徐雙魚一下子愣住,就連其他人也都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是啊,為何死者都不掙紮呢?
李長博最後看住付拾一,笃定問她:“付小娘子覺得是什麼緣故?
”
付拾一肅穆解釋:“就是在剛才,我想到了一個細節。
”
所有人齊刷刷看過來。
付拾一卻故意賣關子,隻問徐雙魚:“你來仔細說說,你看到的勒痕是什麼樣子?
”
徐雙魚一愣。
付拾一等着。
徐雙魚隻能慢慢描述一遍:“勒痕清晰,且隻有一條,并無其他痕迹——”
他不自覺的拉長了尾音,腦子裡有個念頭呼之欲出。
鐘約寒則是先一步想到了:“人窒息時,因痛苦難當,所以會下意識的去抓撓自己的脖子,扯繩子——不應該如此幹淨。
”
“但是死者的确是上吊而造成的窒息死亡,他的舌骨斷裂,頸椎拉脫,脖子無力支撐,這是為何?
”付拾一立刻跟上,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鐘約寒脫口而出:“上吊緻死,卻無掙紮痕迹,說明他整個人當時或許是根本動彈不得!
有可能是被綁着了?
”
付拾一搖頭:“死者身上并無束縛痕迹。
唯一留下的淤青,是腋下那兩塊痕迹。
”
“兇手應該對此早有預料,所以用的甚至都是寬的東西,有意避免留下太明顯的痕迹。
”
付拾一意味深長的看兩個學生,說了句:“這個人,很聰明。
他怎麼會留下明顯破綻?
不過,我猜思路是對的。
但是應該不是綁住。
”
“否則人在極端痛苦之下,會劇烈掙紮,一定會留下痕迹。
”
鐘約寒和徐雙魚對視一眼,都有點兒苦思冥想的意思。
李長博這個時候倒是提出了一個思路:“有些大夫,針灸特别厲害。
一針下去,人可動彈不得。
這樣一來,就能切除腐肉癰疽,而不知痛。
”
“而且人身上有要穴,不能輕易動——”
付拾一輕聲道:“我覺得這個思路大概就是真相了。
究竟他用什麼辦法,可能回去之後還要進一步屍檢。
但是現在可以确定,他死不是自殺。
”
四目相對。
李長博的神色陡然沉下去。
他緩緩道:“當時屍身都是溫熱,除去布置現場的時間,那麼也就是說,我們可能過來時候,他剛走?
”
付拾一輕聲的說出那幾個兇手特征:“對人體有一定研究,對仵作這個行當很了解。
”
“身材很瘦,差不多與鐘約寒一般高。
”
“那個時辰出現在兇案現場附近……”
“拾味館手指頭事件,剛好也與他有關——”
李長博微微垂眸,說了句:“也不知翟老頭會如何。
”
付拾一跟着就歎了一口氣:“恐怕又要中風了。
”
兩人在這裡打啞謎,急得高力士不行:“你們說的到底是誰啊?
”
徐雙魚輕聲道:“付小娘子和李縣令說的是沈郎君。
是翟升的師兄。
半路棄學,最後沒做成仵作。
近日剛到了長安城。
”
高力士一拍手掌:“那還等什麼?
還不趕緊的去?
!
”
李長博一聲歎息,而後叫了方良:“方良,準備車。
再叫人過來。
”
一群人浩浩蕩蕩上了馬車,方良問李長博:“郎君,我們也不知道沈郎君家住何處啊。
”
衆人面面相觑,都尴尬了。
這個事兒估計翟升知道,但是翟升他也不在啊。
兵貴神速,所以李長博很快就做了一個決定:“去一趟翟家。
”
翟升知道,翟老頭也肯定知道。
雖說這樣的話,多少有些對翟老頭殘忍,但是……和連環命案比起來,這點悲痛就不值一提了。
一行人趕到了翟家的時候,翟升剛回拾味館。
翟老頭聽聞是李長博過來拜訪,還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叫人請李長博進去了。
翟老頭如今看着像是沒什麼大礙了。
不過行動卻好似比從前遲緩了不少。
付拾一本來覺得自己不該露面,可是這麼大的事兒——
付拾一尴尬朝着翟老頭一笑。
翟老頭臉上的表情刹那就裂了——仇人相見,還不能眼紅,可想老頭憋得多嚴重。
付拾一看着他那反應,飛快将頭一縮,躲在了李長博身後,假裝自己不存在。
翟老頭輕哼一聲:“來都來了,就坐罷。
你是三兒的師父,與我是平輩。
我還不至于不承認。
”
付拾一緩緩探出頭來,然後再尴尬一笑:“這不是心虛麽……哪能是平輩呢。
您肯定是長輩,咱們不一處論。
”
翟老頭又是冷哼一聲。
李長博咳嗽一聲,說起正事兒:“今日我們來,是想問問,沈郎君的住處,不知翟郎君知曉可否?
”
李長博的神色有些凝重,翟老頭下意識就問了一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
李長博自然不好說,于是就道:“這個事情……涉及到了最近一樁案子,想請沈郎君幫幫忙。
”
翟老頭畢竟不傻。
他一句話就問到了關鍵的地方:“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他和我那師弟的死有關?
”
李長博沒正面回答。
不過翟老頭應該也明白了。
翟老頭張了張口,好半晌卻都沒發出聲音來。
付拾一看他情況堪憂,趕緊提醒:“每個人做錯事情,都要付出代價,這是不可改變的事情。
你若是耿耿于懷,小心中風!
到時候就真成了個卧床不起的老頭子了!
你想想翟升那孩子!
他多聰明,天生就适合吃這碗飯,你要有個什麼,誰教他?
”
翟老頭看着付拾一,總讓人覺得好像是更嚴重,更憋悶了。
李長博按了按眉心,柔聲勸慰:“翟郎君,您不可氣壞了身子。
兒孫自有兒孫福,翟升也好,還是沈郎君也好,他們都大了。
”
翟老頭一歪頭,“哇”的一口血吐出來,臉上刹那之間就像是金紙一般。
付拾一吓了一大跳,感覺翟老頭又要完蛋。
然而沒想到,翟老頭半晌之後,竟然自己緩過來了,還顫巍巍站起來:“我帶你們去。
”
這個舉動吓得衆人都趕緊阻攔:“使不得,使不得——”
翟老頭卻很執意:“我也去問問他,到底是為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