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署令不僅自己後退了,還十分殷切的将自己的得意門生推了出來,語重心長鼓勵對方:“你看付娘子的學生,是如何英雄!
”
那年輕後生看着徐雙魚一臉茫然的樣子,确定了:那不是英雄,那是個憨子。
可奈何老師和其他的師兄弟們都用熱切的目光看着他,并且齊刷刷後退的樣子,他嘴裡發苦,也隻能被迫接受。
旋即,心中湧出一股豪情壯志:壯士一去兮~不複回!
然後,他毅然決然的朝着王二祥那邊走過去。
吓得付拾一趕緊一嗓子喊了出來:“這可不興吃啊!
我們有小鼠!
有小鼠!
”
随着付拾一這麼一句話喊了出來,那年輕後生停在了原地,然後喜極而泣。
隻是一轉頭想跟大家分享這個喜悅時,卻恍惚看見好多熟悉的臉上劃過了——遺憾。
遺憾?
!
年輕後生咬緊了後槽牙,這次真哭了:過分了這就!
但是不管如何說,最後受苦受罪的,隻有徐雙魚一個人。
徐雙魚淡定的用鑷子将紙張夾住,一點點用小竹棍将紙展開。
這張紙團過了,又擦了某些污穢,其實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
但這麼仔細展開了之後呢,也是能看出來,這張紙是裁得四四方方的一張紙。
紙是正常的紙,并不十分潔白,而是一種米白色。
但上面現在已經染上了一些别的顔色。
徐雙魚仔細看過之後,微微搖頭:“看不出來什麼端倪。
隻能泡水了。
”
緊接着,徐雙魚就将紙上一些污穢小心翼翼的盡量除去。
再放入翟升準備好的那一碟子清水裡。
清水很快就變了顔色。
隻看那湯色,太醫署令就毫不猶豫道:“是紅花。
”
紅花泡水後,會變成橙紅色。
而且量不必多,隻需要一根紅花,便可出色。
但光是憑借太醫署令的判斷,也不足以作為證據,付拾一又讓除辛抓出一隻懷孕小鼠,進行試驗。
而在等待過程中,所有人都是焦灼的。
太醫署令卻看着徐雙魚,深深感歎:“後生可畏啊。
光是這份從容淡定,便是多少人學不來的!
從前,我隻以為仵作行當粗淺,可沒想到,原來也如此精密。
”
被誇獎了的徐雙魚咧嘴笑了,娃娃臉上全是自豪和開心:“那當然了。
我們仵作也是要學很多東西,有很多規矩的!
”
付拾一也有點兒自豪,順帶再将傻魚誇一誇:“别看徐雙魚好似有點缺心眼,但專業技能和職業素養,是很高的!
”
徐雙魚笑得更燦爛了。
太醫署令也連連點頭:“看出來了,看出來了。
的确是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們學習!
”
也有不懂的人問為何單獨對這張紙這麼在意。
李長博便給衆人解釋了一番:“紙張是不是很貴?
你們會舍得用紙張用作此途嗎?
”
衆人恍然大悟,然後齊刷刷搖頭。
紙那麼貴,寫字都不舍得用,怎麼可能舍得拿來做這個用途!
再說了,本來也不是用作這個用途的啊!
“連貴族都不舍得如此,更何況鄉野村夫?
”李長博說這話的時候,還掃了一眼陳大柱。
陳大柱立刻煩躁起來:“憑什麼說那是我弄的!
”
李長博問陳大牛:“你們兄弟二人田地離得近嗎?
”
陳大牛點點頭:“挨着的,那幾個田都離得不遠。
我那三個是最遠的,當時分家時候,阿爺拿了最中間一個,我們兄弟兩個一人一邊。
”
李長博微微一笑:“也就是說,并不挨着。
”
他再問陳大牛:“那你何時回家的?
回家後可有再出去?
”
陳大牛回想了一下,搖頭:“我早晨起來就先下地,回家後吃的飯,吃了飯就去喂豬喂牛,蔓娘肚子大了,我舍不得她做活,所以家裡的事兒就多。
”
李長博笑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看一眼陳大柱,這才緩緩道:“所以,一家人,陳老漢一大早還沒回,你出門回來後沒再走,陳婆子一直在家。
魏寶蘭,沈蔓,也一直在家。
隻有陳大柱吃過飯出去的。
”
“而也隻有他,單獨留在廚房過。
還做出那樣反常的舉動——”
李長博的目光落在陳大柱身上:“倒不是我要為難你,隻是到了這會,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誰。
”
總不可能是外人做了這個事情。
陳大柱梗着脖子喊道:“那紙也不能證明是我留在那兒的!
”
李長博沒有再多說,隻看向小鼠。
陳大柱也下意識的去看小鼠。
其實付拾一看得出來,陳大柱是很緊張的。
他的微表情出賣了他。
還有額上的汗珠,也說明了這會兒他的情況。
付拾一輕歎一聲:“陳大柱,魏寶蘭知道這個事情嗎?
”
陳大柱惱羞成怒:“你少在那兒冤枉我殺人!
寶蘭不是我害死的!
”
他這話,讓李長博低沉的笑了一聲。
而後,李長博反問陳大柱一句:“她并未說是什麼事。
你卻問都不問,這個事情是什麼事。
”
反而急着辯解。
甚至默認是下藥的事情。
陳大柱一下子愣住。
汗水一下子冒出來,混合着之前的,甚至往下滴落。
李長博緩緩道:“此時若你自己承認,我也算你自首,而且你原本也沒有殺人的意思,隻是想讓孕婦流産,也罪不至死。
按照唐律,最多也就是流放三年。
三年後,你就可以回家來,跟孩子團聚。
”
他說到這裡,話鋒一轉,語氣也陡然冷凝下去:“若你不承認,頑抗到底,待小鼠情況明辨,待到我叫人問過賣給你藥的大夫——便沒有從輕發落一說了。
到時候,至少要五年。
”
這藥不是毒藥,沒有害人性命的功效。
魏寶蘭會死,也不全是這藥的功效,主要還是因為胎位不正。
而且,魏寶蘭這個,算是意外誤殺。
又是他自己妻子,隻要嶽父和其他家裡人肯諒解,三年其實都要不了。
所以,陳大柱沒有必要死扛。
付拾一笑眯眯的提醒李長博:“李縣令您忘了,若嫌疑人不肯招供,還可以打。
二十闆子下去,他不承認,再另說。
”
說着這話,付拾一的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了陳大柱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