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博問周大井:“死者臨死之前,的确說了這話?
”
周大井眼神有點閃躲:“是說了。
”
李長博微微揚起了眉,表情越發耐人尋味。
周大井信誓旦旦:“反正這個事情就是他們鬧出來的!
放炮不是吃飯之前放,偏偏那會兒,這不是故意是什麼?
”
裡正馮收冷笑一聲:“本來是要留着今天放的,誰會想到火星子崩了上去?
我與你們家無冤無仇的,做什麼要鬧這麼一出?
”
“不是你,自然有别人!
”周大井兇神惡煞,步步緊逼:“反正你們得有個交代!
别以為我不知道,都是一個村裡的,你們就是想包庇!
”
馮收也不跟他廢話,隻看向李長博,拱手行禮:“李縣令,您看着這個事情鬧成這樣,真是讓人氣惱。
今天算起來才是我阿耶壽誕,是正日子,偏叫人鬧成這樣!
”
“他們把酒菜都差點砸了!
”
那周大井也一下子反應過來,急忙也跟着李長博行禮,“我外甥不能就這麼白死了!
”
李長博沉吟片刻:“先驗屍再說。
”
衆人一愣:“驗屍?
”
這人就是從山坡上摔下去,又被馬砸在了身上,死了也不奇怪,這有什麼好驗的?
李長博神色平靜,且十分的自然:“這是流程。
既然你們說不是意外,自然要查一查。
”
馮收一下反應過來:“對對對,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意外還是謀殺!
”
說到這裡還不忘看了周大井一眼,聲音铿锵有力地:“也好叫有人知道,長嘴不是光放屁!
想怎麼放就怎麼放!
”
小松村的村民也哄堂大笑,音浪大得震耳朵:“對對對!
”
周大井氣得夠嗆,剛要回嘴,李長博就擡手先壓住了小松村村民:“不可喧嘩!
”
這下,他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隻能悻悻的看向李長博:“可是人都入殓了——”
“你若做不了主,就回去問問?
”李長博倒是很好商量,态度也很和煦:“不過,若是不按我們縣衙規章來,案子就立不住。
”
立不住,再鬧事,那就叫尋釁滋事!
周大井猶豫一下,隻好叫人回去先問問王寶德的意思。
沒多久,王寶德親自來了。
王寶德今年也有些年歲了,這個兒子也算老來得子,前頭他生了四個女兒,盼星星盼月亮才得了這麼一個兒子,寶貝得不得了。
如今發生這個事情,對他來說,是不小的打擊。
王寶德整個人異常的憔悴,一看就知内心悲痛。
他顫巍巍在仆從攙扶下下了牛車,到了李長博跟前,先是拱手行禮,隻是還沒說話,就老淚縱橫:“李縣令,您可要給我兒做主哇!
”
他那花白的胡須不停的顫抖着,嘴唇都在哆嗦:“我兒聰慧萬分,懂事孝順,我原本指着他光宗耀祖,侍奉天年,誰知竟發生此等惡事!
這是斷了我王家指望啊!
其心之惡,可見一斑啊!
”
看着王寶德悲痛這個樣子,其實還是叫人挺同情的。
而且聽他說話,還文绉绉的,感覺是個斯文人。
李長博伸手扶了王寶德一把,然後柔聲與他商量:“這件事情尚未定性,還是得驗屍過後再說。
不知這個事情——”
“自然,自然。
”王寶德連連點頭,卻又遲疑:“隻是我兒已經入殓——”
“沒事,他不是摔的嗎?
可能有些地方還有破損吧?
我特别會給死者整理儀容,保證滿意。
”付拾一閉着眼睛都知道他要說什麼,不想聽廢話,幹脆先把話堵住,也省的浪費時間和口水。
反正想立案,驗屍是必須的。
李長博微笑介紹付拾一:“付小娘子驗屍技術無人能比,而且她的确有替死者整理儀容的業務。
”
付拾一悄悄的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其實或許,還可以開設殡儀館——喪葬一條龍,真的很賺錢!
王寶德被這話弄得根本不知怎麼接,噎了半天,最後隻能默默的點一點頭:“那就有勞了。
”
付拾一特地加上一句:“不滿意不收錢的。
”
衙門形象很重要,不能讓人覺得衙門斂财啊!
既然要驗屍,這頭王寶德就帶着李長博他們去家中。
而走之前,李長博看一眼馮收:“既然你們家有喜事,還是盡量讓老人家高興些。
能不鬧大,就不鬧大。
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
馮收拱手道謝,回頭張羅人吃酒席。
就是不知是不是故意,那些村民裡頭,有人高喊一聲:“走,吃席了!
這可是老壽星的席,吃了也能沾沾光,将來活得久些!
”
王寶德氣得人都一個踉跄。
轉頭看向馮收的眼神,簡直有些陰毒。
付拾一看着兩頭這個架勢,悄悄撞了一下李長博,使了個眼色:怕是這兩家人平時就不大和睦吧?
李長博不動聲色,微微一颔首。
一路到了王寶德家中,那的确是個豪宅。
三進大院,都是磚瓦房,門口還是青石磚鋪地,說不出的氣派。
隻是現在這個宅子整個挂白,一看就知道是家裡死了人,正在辦喪事。
王寶德家裡養了不少家丁,還有丫鬟仆婦,靈棚就搭設在一進大門之後的庭院裡,黑漆漆的棺材看上去質感很好。
來往也是不少人,個個兒都是面帶哀色。
不過看這個樣子,付拾一估摸着體表的一些證據,大概也是被破壞得差不多了。
她看一眼李長博,悄悄問:“我也就能看出是不是摔死的——”
“看看死之前還能不能說話。
”李長博面不改色的上香祭拜,而後扭頭如此吩咐。
付拾一秒懂。
死者經過一整夜的放置,又過了這麼久,屍斑已經很明顯。
整個臉龐青綠青綠的,加上那些擦傷什麼的,看上去是有點恐怖。
付拾一讓王二祥他們幾個搭把手,将屍體擡出來,安置在門闆上。
而後再将死者衣裳解開,仔細觀察。
伸手按壓屍斑,屍斑已經不再變化,不會随着按壓消失。
“死者死亡時間,應該是昨日申時,如今屍斑基本已經固定,至少死了五個時辰以上。
對得上。
”付拾一又看死者整體外觀:“死者身上,有多處擦傷和淤青痕迹,符合所說的跌落山崖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