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博依舊淡定,其他人卻總覺得自己脖子上懸着一把大刀,莫名其妙發涼。
有壓力就有動力,反正現在長安縣縣衙每個人,都鉚足勁兒。
付拾一的煎餅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人人買了就走,一句廢話也沒有。
往日怎麼也要剩一點,今日卻早早就賣完了:沒辦法,熬了一宿,大家都快餓死了!
付拾一收拾完攤子也不走,反而慢慢踱步去了縣衙門口,對着門房抿嘴一笑:“幫我通傳一聲?
我想見見李縣令。
”
門房經曆昨日,已經麻木,錢都沒要,直接進去通報。
不多時,李長博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出來了。
隻是即便如此,也并不影響李長博的英俊美貌。
甚至讓人看着還有那麼一點兒心疼。
付拾一覺得自己給自己找到了理由。
所以本來還有些躊躇的話,說得格外順溜和理所當然:“我幫你查吧。
”
李長博盯着付拾一,直到幾息過去也沒挪開目光。
直到付拾一有點不自在,他才悠悠拒絕:“你不是衙門的人。
”
閑雜人等,不能接觸案子。
付拾一……
“但你可以說說,你的猜測。
”李長博一臉坦然,“本官會酌情采納。
”
聽聽,多麼義正言辭,多麼合情合理。
付拾一覺得自己要是開口,都有點兒賤皮子的意思:人家這位根本不着急啊喂!
當然,付拾一也的确比他着急,所以默默忍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定定神,飛快提醒:“查一查與巧娘來往的人裡,是否有用刀特别好的人。
不管是屠夫還是劊子手,都查。
”
“另外,那個人,大概身高是七尺八九左右。
身材魁梧。
不會太過瘦小。
”
付拾一還要繼續說,冷不丁被李長博打斷:“為何?
”
付拾一不悅:“下次我說完再問。
”
這樣一打斷,就斷了她的思路了。
李長博沒吭聲了。
付拾一這才反應過來現在自己身份,于是咳嗽一聲,詳細解釋:“傷口角度傾斜,必然是從上往下。
不同高度的人,傷口角度會有些不同。
巧娘脖子上那傷口,格外上揚——”
李長博無師自通:“所以那人必定是比她高很多。
”
“對。
”付拾一點頭承認:“另外就是,傷口幹脆利落,挖出眼睛的也很幹脆利落,并沒有那種猶豫痕迹,或是補刀痕迹——可見兇手對這方面很熟練。
”
熟練麼?
李長博若有所思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看都不看他:“不是我,我雖也熟練,但是陳巧娘比我高。
我除非踩在凳子上——而且巧娘從未讓我去過她的寝室。
”
不知為何,李長博對于踩在凳子上殺人這句話,格外有畫面感,然後忽然有點兒想笑。
于是李長博清了清嗓子。
付拾一還當他有話要說,特地頓了會。
隻是半晌沒動靜,這才疑惑看他一眼。
李長博宛若面癱,表情紋絲不動。
付拾一繼續往下說:“其實最好問問劉大郎,他回家時候有沒有異樣。
我覺得,如果時間真的那麼湊巧的話,那麼他和兇手,必定是前後腳。
甚至……”
這個猜測純粹是個人猜想,半點證據依靠也無,所以付拾一沒說出口。
李長博又等一會兒,見沒了動靜,竟然也不追問,隻一點頭:“我知曉了。
你說得很有道理。
”
“另外,晚上現在那邊撤銷了巡邏的人了。
夜裡注意安全。
”
說完這話,李長博居然就這麼告辭回了衙門,一句多餘探讨都沒有。
付拾一站在原地,總覺得自己有點兒凄涼。
不過,很有道理,是采納了罷?
還有沒有人巡邏……
付拾一若有所思一陣,挑着自己東西回去了。
是夜,付拾一的爐子咕嘟咕嘟的開始熬上湯,謝大娘也熄燈睡下,付拾一再度悄悄出了自己院子。
夜涼如水。
而且月光透亮。
所以是個做賊的好天氣。
不過不幸的是,這個賊剛到了目的地,就看見了有人站在那兒,也不提燈籠,站在陰影處等着自己。
付拾一饒是膽子大,心還是突突了一下。
所以付拾一沒忍住,壓低聲音就嘲諷了句:“李縣令晚上睡不着嗎?
大半夜出來閑逛?
”
李長博表情紋絲不動:“我得盯着你。
”
說得十分大義凜然。
付拾一……。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怎麼現在倒像是被強迫一樣!
到底是誰在幫誰?
!
付拾一有點兒想轉身就走。
李長博已經“吱呀”一聲推開了門扉:“走吧。
再有半刻,打更的就會來。
”
付拾一隻得跟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亦或是心理因素,付拾一總覺得這個院子比前些日子看到的,更加蕭瑟。
付拾一一踏入現場,就不自覺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态。
雜念統統清掃幹淨,手腳也利落起來,就連呼吸也保持一個勻速的平靜——
李長博忍不住側頭多看了一眼。
付拾一這一次,徑直朝着寝室走過去。
地上的血迹依舊是沒有清除,反而因為這麼久過去,變成了一種暗黑的紅。
空氣裡已沒了什麼血腥味,反倒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腐臭味——
沒有人清掃,這些血液裡的東西,難免變質。
再加上一些東西放久了,也會開始爛——這說明微生物開始作用了。
繞開血迹,進去屋子,付拾一先是站在門口打量了很久,這才輕輕的走過去床榻邊上。
然後問了李長博一個問題:“李縣令,你說,如果那天在劉大郎第一次出門後,巧娘也就起床将被子疊好過了呢?
”
李長博秒懂她的意思,沉靜接話:“那麼說明,她曾和人,又一次睡在床榻上過。
”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她是在寝室裡出的事。
”付拾一上前去,仔細的湊近看床榻上。
然後果然就在被單上,發現了一點發黃的印記——說真的,不是過去了這麼多天,可能還真的未必看得出來。
那是某種不可描述的體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