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付拾一是捂着鼻子去的衙門。
一晚上過去,厲海查出了一些東西。
那個肚兜,有些眉目了。
有個繡娘說看着眼熟,但是一時之間想不起是誰的,答應回去幫忙想想。
而另外一個,有人認出了第一個孩子。
那孩子家住在離長安城五十裡地的地方。
原本是家中獨子。
家中也算殷實。
可是去歲發了病,就到處求醫。
今年父母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這才算是沒那麼傷心了。
前些日子,他們家帶孩子來長安城看病,可惜就沒有瞧好,孩子也死在了半路上,連屍體都沒帶回去。
厲海連夜去找人了,今日上午就能回來。
這可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付拾一忍不住有點兒興奮:“或許就能順藤摸瓜了。
”
李長博颔首:“就看兇手快,還是我們快了。
”
如果是兇手更快,就算抓到了人,也恐怕還要折損一條性命。
所以,最好是衙門這邊快。
羅樂清等人也是跟着雙手合十,拼命祈禱。
“對了,那尤志年和吳要輝又來問了,問什麼時候抓到兇手,有沒有什麼進展。
”王二祥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都有點兒發愁:“一天問三遍啊。
”
謝雙繁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們家死了人,難免心裡不好受。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這個了。
”
王二祥悄悄嘀咕:“那人家肉蛋兒他耶娘難道就好受了?
也沒見他們來問啊——”
“那是因為肉蛋娘已經起不來床了。
”謝雙繁白了一眼王二祥:“說幾句話都不耐煩了?
”
付拾一說出了王二祥的心聲:“幾句話來回說,那是有點兒煩惱。
”
這一瞬間,王二祥看付拾一的目光,就是看知己的目光。
然後就看付拾一咳嗽一聲,語重心長鼓勵王二祥:“二祥啊,加油。
”
王二祥:……
快要到了中午時,厲海風塵仆仆的回來了。
還拎着一個人。
厲海下馬時候,不怎麼愛惜的将人直接扔在了地上:“他把自己兒子賣了。
”
這話一出,衆人看着地上那人,目光都有點兒微妙。
地上那人身上全是灰,也不知是在泥地上撲騰了多久,好不容易爬起來,一張嘴就吐了——估計是在馬背上颠的。
付拾一等人嫌棄後退一步,并掏出了小手絹捂住口鼻。
厲海冷冷斜睨一眼,對方立刻一個激靈,不由自主的站直了:“我錯了,我錯了。
”
李長博将人領進去,隻一問,就知前因後果了。
孩子是他賣的,賣了一個金餅子。
就因為大夫說,孩子是養不大,而且就是個無底洞,得不停的花錢。
于是他算了算自己的家底子,就将孩子賣掉了。
這些東西,李長博自然也沒多問,隻問他:“你将孩子賣給誰了?
”
那人卻搖頭:“不認識。
他說他缺個兒子,問我賣不賣——”
李長博冷冷的注視他,打斷一句:“缺兒子,怎的還要買個養不大的孩子?
你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
衆人也都忍不住附和。
那人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顯然是當時感覺到了,但是這個事情,他不想去深究。
這樣的人,就是故意殺人。
付拾一甚至有點壓不住自己的氣憤:“這是你的親兒子啊!
之前也疼了那麼多年,你怎麼能忍心?
”
結果被她這麼一問,對方反倒是開始大聲哭訴起來。
看那樣子,是真委屈得不得了:“那我又有什麼辦法?
我這一天天的,也沒多少進項,全靠祖宗給的地活着。
一大家子,哪個不吃飯?
要是能養大,能傳宗接代,花點錢我也認了!
”
“可是這麼弄,怎麼辦?
一直往裡砸錢不說,說不定哪一天就撒手沒了!
”他開始“嗚嗚嗚”的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你當我想?
誰叫他自己得了病?
”
“所有人都說,這就是來讨債的!
就是為了來敗家的!
為了他,我們兩口子都沒睡過一個安生覺!
生怕一閉眼,他就病了,就過去了!
”
“如今家裡又多了兩個孩子,你讓我們怎麼辦?
養大這兩個孩子,也要不少錢!
錢都給他花了,他兩個弟弟怎麼辦?
”
“既然是養不活,遲早都要死,那我賣了他,就當是他給兩個弟弟留點家當了,哪裡不好?
我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他兩個弟弟!
!
!
”
這一番話,簡直是義正言辭的語氣。
而且越說,他腰闆就越直。
很顯然,他覺得這就是真理,他沒做錯,他是對的。
付拾一氣笑了。
羅樂清忍不住喝問一句:“那你們花着他的買命錢,你們就不覺得心裡頭别扭?
他兩個弟弟,不是他生的,是你生的!
就算不給治病,就隻給一口飯吃。
病死了也總好過被折磨死吧?
好歹也不是孤魂野鬼,将來逢年過節還有人給他燒香呢!
”
羅樂清真是個暴脾氣。
這番話跟連珠炮一樣,直接就戳破了所有的借口。
“你就是狠心。
”羅樂清眼眶泛紅,悻悻指責:“你就是見錢眼開。
”
付拾一拉了羅樂清一把。
怕羅樂清自己反倒是被氣哭了。
而那人呆在原地,仿佛是被罵得啞口無言。
可付拾一很清楚,這樣的人,是聽不進去這些話的。
他們也需要這麼一個理由,去安慰自己的良心。
李長博也是有些失了耐心,語氣冷冷:“你當時将孩子直接賣了?
就沒問問他姓甚名誰?
沒悄悄跟上去,看看他到底是哪裡人?
”
賣去做丫鬟奴仆,好歹也會知道去處呢。
那人搖頭:“他說,銀貨兩訖,既然是買去做兒子,就不用知道他是誰,也不必告訴我住哪裡,以免以後生出其他事端,反倒是幫别人養兒子。
”
頓了頓,他艱難道:“他說,他能治好安安。
所以我才,我才——”
“安安是吧?
”謝雙繁開了口:“你兒子現在的情況,你要不要看看?
然後再回想一下,那人你是如何遇到,他又往哪裡去的?
還有,安安怎麼會跟他去的?
”
小孩子再小,也不會安心跟着一個陌生人走。
安安的阿耶隻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