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出城的路上,李長博将死者的信息跟付拾一分享了一下。
死者名叫鄭毅,人如其名,是個有大毅力的人。
他是耕讀考學,一路從小山村裡出來的寒門學子。
家中人口不算多,隻有父母和兄弟三人,他是最小的那個。
後來考學成績不錯,被選入戶部做個小吏,也負責錢糧的賬本。
因有了體面工作,經人介紹,才成親生子。
娶了個炭商的女兒,因炭商家中也是小本買賣,且沒有兒子,所以她的妻子經營店鋪,他在當差閑暇時,便做些鋪子裡的搬運活。
後來置辦了田地,還将一大家子接到了當差的地方生活。
隻是買的都是薄地,數目又多,因此一大家子仍是要下田勞作。
但鄭毅一家感情卻很好,哪怕是鄭毅與妻子,也從未吵過架,紅過臉。
一口氣生了兩個孩子後,日子更加和美。
鄭毅發現當地縣令的腐敗貪污後,便收集了證據,趁着上頭監察使來時,将證據交給了監察使。
監察使而後帶着人馬回歸,在鄭毅的幫助下,順騰摸瓜,查出了縣令和另一名官員互相勾結,貪污虧空的事情。
後來,鄭毅就升了官。
然後,他又查出了另一個貪污案。
而且那個案子已經過去了七年——當年大旱,朝廷撥下來錢糧赈災,但被貪污足足有半數之多。
當年餓死了不少人。
更不知多少人賣兒賣女。
而那位縣令,也早已經高升。
而且那位縣令,名聲其實還不錯。
加上交友廣闊,師承國子監的祭酒,又娶了丞相之女,都說是前途無可限量。
可因為這件事情,卻被斬首。
天之驕子,也被拉下光輝神壇。
鄭毅徹底聲名大噪起來。
也是因此,戶部尚書特地選了他來長安當差——為的就是少些腐敗貪污,能夠清明世間。
可沒想到,卻出現了這個事情。
算算日子,鄭毅在家大概連年都沒過,就出發來長安城了。
結果沒想到遇到這個事情。
馬的腳程很快,天黑之前,他們就已經到了驿站。
今天是正月十五,是元宵節。
也許是過節的緣故,今日不宵禁,通宵達旦都是燈會,故而進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幾乎寥寥無幾。
而驿站,也是格外冷清。
李長博到了的時候,還将驿站的負責小吏驚了一跳,連手上的餅都來不及放下,就迎了出來。
見禮過後,小吏忙将李長博又迎進了驿站裡去說話。
李長博也不廢話,直接問起了鄭毅的事情:“你認識鄭毅嗎?
”
小吏搖頭,幹笑:“不認識。
如果長官是想問來往的人,那我是真的記不住。
每天這裡路過的人太多了。
”
“他也是官身。
”李長博沉聲言道:“他應該會來住驿站。
”
驿站相當于官辦客棧。
如果是官員,隻要憑腰牌,和任書,就能免費在驿站吃住,打尖。
當然,住店的錢不用給,但一般來說,還是會給點打賞。
嗯,摳門的不給也行。
隻是驿站提供的吃食十分簡單,基本隻有粗糧蒸餅和米粥之類的。
所以驿站旁邊,就是各色的民辦客棧,吃食攤子之類的——相當于補給站。
而且不少車夫,賣馬的,都會在這裡攬客。
驿站是搭車最方便的地方。
依照鄭毅的錢包飽滿度,以及他勤儉的性格,住别處的概率不大,在别處歇腳的概率也不大。
而每日路過驿站的,或者住下的人是多,但不用給錢的官吏卻少。
李長博這麼一說,驿站小吏就忙道:“那他有什麼特征?
我不一定記得名字,但如果能說出時間,我倒可以查一查記錄。
說不定也能想起來些什麼。
”
小吏一臉的的讨好與小心。
時間李長博知道:“應該是兩日到三日之前,也就是正月十一十二十三這幾日。
”
付拾一補充一句:“身高五尺七八,體格不錯,年紀在三十五左右。
”
頓了頓,想起死者五官,她形容一句:“他的鼻子特别大。
胡須很濃密,但沒有蓄須。
”
除此之外,就别有别的特征了。
客棧小吏仔細回想了一陣,搖頭:“實在是沒有想起來。
”
然後他翻看了正月十一到十三日這幾日之間的住入記錄。
而後仍是搖頭:“沒有記錄。
或許是沒過來吧。
其實這裡離長安城很近了,很少人住在這邊。
除非是真的趕不及進城了。
”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長博沉思片刻,便問:“那——最近一處驿站,離這裡多少裡?
”
驿站小吏笑道:“大概五六十裡吧。
一日盡可走到。
”
“我能否看看記錄?
”付拾一笑眯眯伸出手,“興許他提前入住,或是在那之後呢?
”
驿站小吏就将手裡的賬簿遞給付拾一。
付拾一往前翻了翻,又往後翻了翻,果然沒看見鄭毅的名字。
驿站小吏笑呵呵道:“每日入住的人不多,有那麼幾個,如果還是官吏,我肯定記得的。
這幾日,可沒有。
都過年去了,還沒回來呢。
過了今日,人就多了。
”
“你們不輪值嗎?
”付拾一随便翻看了一下,就将賬簿遞了回去,又擺出了聊閑天的架勢。
驿站小吏苦笑一聲:“自然也輪值的,不過最近都是三日一輪。
我替人守一守,已是在這裡六日了。
這不是為了多掙錢嘛。
”
“那最近都是你在啊。
”付拾一點點頭,同情又憐憫的看着他:“那你一定收了不少錢吧?
但你知道不知道,收受賄賂,是要打闆子的?
嚴重的,還要流放,甚至砍頭呢。
”
這話來前後反差太大,以至于驿站小吏一頭懵:啥?
這是說我呢?
李長博也看向付拾一,微微揚眉。
付拾一微笑:“我發現,其實這後面幾頁,是同一時間寫的。
而且是同一個人的字迹。
最關鍵的是,這本賬簿,薄了一點。
中間有缺損。
”
李長博瞬間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而後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那驿站小吏:“你可有話要說?
”
驿站小吏立刻變了臉色,厲聲辯解:“長官說話,也要負責!
不能血口噴人哪!
賬本厚薄,如何能看出?
我怎不知有缺損?
而且這幾日都是我在,字迹是我的,不是很正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