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博的表情裂開了那麼一瞬。
而屋裡,徐雙魚和翟升兩個将書童的衣裳扒了,一面按照付拾一說的用冰水給他降溫,一面将他身上檢查了一遍。
雖說在屍體上,檢查谷道都成了慣例了,但是現在面對一個大活人,徐雙魚和翟升兩個對視一眼,都是面紅耳赤。
可是再面紅耳赤,也是要做的。
結果一看之下,兩人簡直吓了一跳——這也吓人了!
翟升立刻大叫起來:“師父!
怎麼辦!
他谷道撕裂了不說,還流膿了!
傷得不輕!
”
付拾一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
然後看一眼李長博。
李長博揉了揉眉心,沉聲回答:“這個事情,你問我們也沒有法子,一會兒告訴大夫就行。
”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緩緩道:“其實也有法子——”
李長博和其他人:……
付拾一拔高了聲音,沉聲道:“去燒一鍋開水,然後去藥鋪,買那能治外傷化膿的草藥,然後熬一鍋藥湯子,給他灌腸!
”
“把傷口洗幹淨,将腐肉都用刀刮去,然後上一點外傷藥。
”
衆人更加恍惚:原來付小娘子還真是有法子啊。
李長博揉了揉眉心,按住自己的頭疼,虛弱吩咐:“按照付小娘子說的辦就是了。
”
一陣忙碌裡頭,大夫就過來了。
大夫過來一看衆人忙碌的架勢,以及書童幾乎赤條條的樣子,都傻眼了:“這是——”
翟升就飛快将付拾一說的法子與大夫講了一遍,然後又松了一口氣:“太好了,您來了就好了。
這裡就交給您了。
”
大夫原本還一臉茫然,聽完了兩個法子,登時都有點兒激動:“這兩個法子,倒是都對症!
”
翟升看他大有一口氣說半天的架勢,趕緊将他拉到床邊:“對症不對症都是回頭再說了,現在是人命關天!
您快看病吧。
”
大夫診脈自然是很快,診脈出來的結果就是:“外邪侵體,傷口感染所緻。
需得清熱解毒。
”
除了吃的藥,還有灌腸的藥,還有外敷的藥,都開了。
然後大夫又特地問了一句:“是誰出的主意?
”
翟升帶他出來,放在付拾一面前,然後馬不停蹄去抓藥去。
大夫看着付拾一,簡直是一臉欣慰:“想不到小娘子年紀輕輕,竟然懂得這麼多。
”
付拾一尴尬一笑:“就是聽别人說過。
”
大夫笑道:“既然你們懂得如何護理,我也就不必多說。
”
李長博還是關心案子:“病人何時能醒來?
可能安然無恙?
”
大夫給了句笃定的話:“控制住了,就沒問題。
就怕惡化。
他這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腸子裡頭萬一有損傷,咱們做的這些,都是無濟于事。
”
這話是實話。
付拾一歎一口氣:“但願他能清醒過來。
”
畢竟有些事情,還要靠書童呢。
大夫走後,付拾一看一眼李長博,輕聲道:“人傷成這樣,咱們是管是不管?
”
李長博語氣很笃定:“管。
而且——正好趁機問問張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
厲海就去請張彥過來問話。
張彥倒是來得很快——厲海剛走半路就碰上了,這是張彥知道書童的事情,所以特地過來一趟。
說是過來一趟,可是看那不痛快的架勢,分明是來要人的。
付拾一站在李長博身後,将張彥臉上的質問意思看得一清二楚。
張彥一開口,也是有些陰陽怪氣:“李縣令去我的宅子,怎麼也不叫人事先打一聲招呼?
若知道李縣令是要這個人,我親自就送來了。
哪裡需要李縣令的人踹門進去?
”
付拾一:原來,厲海是踹門進去的?
厲海倒是面色如常:“情急之下,踹了一扇。
”
他這樣一說,付拾一他們也就大概想象出了當時的情景。
李長博于是微微一笑,言簡意赅:“事急從權。
”
頓了頓,他又看着張彥,收斂了笑意,正色道:“我叫人滿城尋這個書童,難道張郎君不知曉?
那日蕭川屍體發現時,你不是在場?
”
這種行為,雖說不能實質性懲罰張彥,但是這麼明擺擺點出來,也怪叫人害臊的。
付拾一笑眯眯:李縣令其實有時候嘴巴也是很厲害的。
張彥被這麼一怼,臉上露出幾分尴尬來。
然後,他給自己找了個合适的理由:“人畢竟是傷着,我也不願意叫他折騰。
”
“再說了,他偷了我的東西,蕭川将他交給我處置,已是贈與我了。
”
這一番解釋,就是在告訴李長博:我的人,打死了你也管不着。
“賣身契呢?
”李長博微笑問張彥。
張彥一下卡住:“那日口頭上一說,倒是沒來得及——”
“既是拿不出賣身契,那就不妥了。
”李長博皺起眉頭,似笑非笑:“張郎君别叫我為難了。
這人雖是奴籍,可你沒有賣身契——實在是無法證明啊。
”
張彥噎了一下,和李長博灼灼對視:“李縣令,那看來我今日是将人帶不走了?
”
李長博點點頭:“一切隻能按照規矩來。
而且,他是蕭川的書童,蕭川生前的事情,隻有他最了解。
”
“能否破案,恐怕都在他一人身上了。
”
張彥壓住不痛快:“那蕭家人來呢?
”
李長博十分幹脆:“在問詢完之前,蕭家的人也不能将人帶走。
”
“另外,蕭家還可以追究張郎君的行為——”
張彥才不怕。
輕哼一聲,轉身就想走。
然後就被李長博叫住:“張郎君還是别着急走得好。
咱們還是将這件事情,好好說一說。
”
“比如,書童為何在張郎君手裡,又是如何受傷。
又是為何被丢在那兒,任其自生自滅。
”
張郎君回過身,和李長博對視:“李縣令怕是忘了自己身份。
”
都是世家子弟,還要如此互相刁難——怕是不妥吧?
李長博坦然無比:“我是長安縣縣令,這個身份,實在是不敢忘。
張郎君也莫要忘了自己身份才是,這件事情,涉及到了人命官司,還請張郎君配合。
”
李長博是寸步不讓,半點情面都不講。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張彥:李縣令可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