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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八二章 後會有期

驚鴻樓 姚穎怡 8540 2024-10-29 13:58

  待到何苒和姚琳琅談完事情,再次回到隔壁時,周滄嶽靠在大迎枕上,臉上蓋着報紙,呼呼大睡。

  何苒笑着搖搖頭,伸手拿起報紙,結果,便對上周滄嶽睜得大大的眼睛,把何苒吓了一跳。

  “你裝睡?
”何苒問道。

  周滄嶽咧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我沒裝,我是真睡着了,但是你一進來我便醒了。
”周滄嶽連忙解釋。

  何苒皺眉:“我的腳步聲這麼明顯嗎?

  周滄嶽忙道:“那倒不是,我這是習慣,你知道的,我們當叫花子的好不容易讨到幾個錢,肯定要時時刻刻提防被人搶走,所以哪怕是睡覺,也要留個耳朵。
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聽他提到當叫花子的事,何苒好奇,問道:“你放着叫花子不當,怎麼就又改行做起了撈屍人?

  周滄嶽正欲開口,忽然想到什麼,雙唇緊抿,怔怔一刻,好一會兒才說道:“現在想來,那時義父之所以讓我回萬春,一來是讓我曆練,二來也是讓我回到當年外祖母和母親住過的地方,可惜我直到現在才明白。

  何苒越發肯定,那位丐幫老幫主曾經是周影的小迷弟了。

  那麼多年,如果沒有這位老幫主,周影怕是早就凋落在滾滾紅塵之中了。

  “那為何他要讓你扮成女孩子?
”何苒還記得周滄嶽說過,這是義父的要求,必須年滿十八方能恢複男子身份。

  周滄嶽歎了口氣:“我小時候其實也是穿男裝的,後來有一天,義父從外面回來,便盯着我看,看了一會兒,就說他請算命瞎子給我算了,我必須要扮成女子,否則活不過十八歲,從那天開始,我就換上女裝了。

  現在想來,這算命瞎子的話,很可能也是義父的借口。

  或許他老人家隻是不想讓我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而十八歲之後,我已經長大成人,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那時再恢複男子身份。

  何苒哈哈大笑:“别說,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動承認,我真的沒發現你是男子。

  周滄嶽怔了怔:“我自己說的?
什麼時候?

  何苒:“就是你來京城,偷會方無憂的那次,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醉醺醺地說自己是男的。

  周滄嶽.喝酒誤事啊!

  其實那一次,周滄嶽隻喝了一杯而已。

  直到下午,鐘意等人來見何苒,周滄嶽這才告辭。

  看着周滄嶽離去的背影,鐘意微微眯起眼睛:“周滄嶽何時來的京城?

  何苒看他一眼:“鐘指揮使,近來是太忙了嗎?
周滄嶽來金陵,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鐘意臉色白了白,他的确不知道。

  無論周滄嶽是敵是友,他現在都是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能影響到時局變幻。

  而他卻在此時,出現在金陵。

  可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自己,竟然不知道!

  鐘意長揖到地:“屬下失職,請大當家責罰。

  何苒的聲音冷淡而疏離:“鐘指揮使把最近主持辦理的差事總結一下,交上來給我。

  “是,屬下領命。
”鐘意忙道。

  何苒這下說道:“你去查一個人,他姓周,有可能出自周家堡.”

  鐘意走出仁義府,對候在外面的手下說道:“剛剛周滄嶽往哪個方向去了,有沒有派人跟着?

  手下指了指,說道:“小牛和小馬去了。

  話音剛落,鐘意便看到垂頭喪氣回來的兩個人:“你說你派他們兩個去的?
這麼快就回來了?

  小牛和小馬沒想到鐘意也在,兩人更加愧疚:“屬下無能,那周滄嶽比泥鳅還要滑頭,屬下把人跟丢了.”

  鐘意揮揮手,示意他們不用再說了:“就憑你們兩個,再練十年也不一定是周滄嶽的對手,算了,走吧。

  小牛和小馬面面相觑,鐘指揮使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他們并不知道,此時此刻的鐘意心情十分複雜。

  那個人,不僅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虎威軍大元帥周滄嶽,他還是自己妹妹的外孫,那也是自己的外孫。

  隐隐的,鐘意心裡有一個念頭,周滄嶽比所有人更像周家的後代。

  聰慧、勇猛、樂觀、明亮。

  曾經,父親也想把他培養成這樣的人,曾經,他差一點就變成這樣的人。

  可惜,最終還是沒有。

  父親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對他很失望吧。

  就像那個人一樣,失望到不想見到他。

  想到這些,鐘意忽然又冒出一個想法,起初,這個想法隻有一個輪廓,可是漸漸的,卻越發清晰,清晰到他放下手裡的工作,開始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次日,鐘意帶上他的“工作總結”來見何苒,何苒當着他的面,把他的總結看完,不愧是當過皇帝的人,工作總結寫得像範文,一看就是前世看折子看多了,都能照貓畫虎了。

  何苒問起讓他查的那個人,催促道:“此事抓緊時間,莫要懈怠。

  鐘意心中一動,聯想到昨天在這裡見過周滄嶽,之後何苒便讓他查一個人,莫非此事與周滄嶽有關系?

  想到這裡,鐘意心裡的那個念頭再次升起,而且這一次,迅速鋪展到整個心房。

  “大當家已是雙十年華了吧?

  何苒一怔:“怎麼?
鐘指揮使莫非也贊成收繳單身稅?

  何苒廣開言路,就在她下旨免去江南一帶的人丁稅後,錢塘名士高蘆上折子,提議上至官員,下至百姓,凡女子年滿二十,男子年滿二十五歲,仍未嫁娶者,須每季上繳人丁稅,直至嫁娶為止。

  因為戰争和貧窮,死亡人數遠遠高過出生人數數倍,長此以往肯定不行。

  沒有人,誰來開荒,誰來種田,誰來打仗?

  高蘆的提議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具體實施卻有待商榷。

  因此,高蘆的這個提議令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很多人給晚報寫信投稿,一時之間,晚報上戰火紛紛,有同意的,也有反對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就連市井之中也在讨論這件事。

  據說媒婆們個個忙得不亦樂乎,很多百姓聽風就是雨,以為馬上就要收繳單身稅了,急急忙忙給家裡的兒女成親。

  府衙裡最近接了幾個因為成親引發的案子,就連小梨走在街上,都有大嬸攔住她詢問可有訂親,如果沒訂親,剛好和她家兒子湊成一對,不嫌棄她是外地人,也不管她有沒有嫁妝。

  小梨回來說起這件事,大家一起打趣她,何苒今天剛剛笑過,因此,現在鐘意問起她的年齡,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單身稅。

  不過,何苒很快就想到一件事,鐘意也沒成親呢。

  好好好,繳稅路上一起走。

  話一出口,鐘意便有些尴尬,他好像有點心急了。

  不過,既然說了,那也收不回來了,硬着頭皮也要說下去。

  “聽說大當家與周滄嶽相識于微時?

  何苒與周滄嶽相識的過程,從來就不是秘密。

  她出名後,她的過去便被挖了出來,當然,有也僅限于她是真定何家的嫡長女,外加何驚鴻的徒弟。

  真定何家真假千金的事,更是早就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何苒相信,等到天下太平了,肯定會有人改名換姓,把她的故事搬上戲台。

  說起真假千金,那就肯定少不了真千金是被一個黑姑娘從黃河裡救上來的事。

  百姓們不知道那個救人的黑姑娘是誰,可是鐘意肯定知道。

  何苒點點頭:“是啊,那時我還沒被何家認回去。

  鐘意悄悄瞟向何苒,見她目光平和,沒有怒意,也沒有不耐煩。

  鐘意便順勢說道:“大當家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有沒有考慮過周滄嶽?

  何苒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濺出來,何苒一邊擦拭一邊笑着說道:“鐘意,你好像還比我年長八九歲,你該操心的是你自己的親事,至于我,我還年輕,不急,不急。

  大不了就繳稅呗,現在什麼時候?
内憂外患,還結婚,發昏吧。

  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鐘意讪讪:“屬下的親事不急于一時,慢慢來。

  何苒默默白他一眼,我看你就是太閑了,果然,區區一篇總結報告,還無法調動你的工作熱忱,必須再給你多找點事情做。

  于是鐘意走出仁義府時,帶了一堆差事。

  不過,當務之急,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查明當年那個曾經出現在定國公府的周公子。

  鐘意閉上眼睛冥思苦想,周公子,周公子。

  如果是周家堡的人,為何會與孟老太君相熟?

  他還記得,何驚鴻征讨西平王時,他就在京城,周家堡若是來人,即使繞開他,也繞不開那些宗室,可為何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何苒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從她對這個人的關注度來看,鐘意非常懷疑,此人事關周滄嶽的身世,且,很有可能,他就是周滄嶽的親生父親。

  鐘意對周影是心存愧疚的,這種愧疚并沒有因為周影的離世而沖淡,反而越發濃烈。

  如果周滄嶽沒有現在的成就,鐘意很可能會把他接到身邊親自撫養。

  既然此人關系到周滄嶽的身世,鐘意責無旁怠。

  周滄嶽還住在望江小館,他還有一天的時間。

  明天晚上他就要走了。

  周滄嶽在屋裡走來走去,踱着圈子。

  蘇四姐被他轉得眼暈,無奈說道:“你若是想見那位大當家,就去找她吧,别在我面前晃蕩了。

  周滄嶽停下腳步,眼巴巴望着蘇四姐:“總要有個理由吧,我找什麼理由去見她?

  蘇四姐恨鐵不成鋼,這孩子小時候多機靈,一定是打仗時傷了腦子,這才變得憨憨的。

  “我看她那天自己一個人就喝了一壇酒,這酒是我親手釀的,外面買不到,要不你給她送幾壇?
一來投其所好,二來這不就有見她的理由了嗎?

  周滄嶽的眼睛眨啊眨,帶着清澈的愚蠢:“這樣會不會影響她的清譽,若是讓人看到,不會認為她貪墨吧?

  蘇四姐.

  接着,她愛憐地沖着周滄嶽招招手:“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傷到了腦袋,這可憐見兒的,打仗把人都給打傻了。

  傍晚時分,周滄嶽帶着幾壇酒來到仁義府,沒想到何苒不但還在工作,而且還是一群人都在。

  周滄嶽眼睜睜看着廚房的人,挑着扁擔走進外書房,他悄悄問來送飯的粗使婆子:“這是幾個人的飯食?

  婆子一臉自豪:“二十五人!

  何苒在和二十多人一起吃飯,想想就熱鬧,他也想參加,怎麼辦?

  可他是周滄嶽!

  兩家雖然不是敵對關系,但是他也不能跑進去和人家一起吃飯,知道的是他想湊熱鬧,不知道的說不定會懷疑他想刺探軍情。

  周滄嶽把酒放下,垂頭喪氣地走了。

  何苒直到深夜,才忙完手頭的事。

  小梨把酒拿給她看,何苒這才知道,周滄嶽來過。

  “下次他要是再來,讓人一定要告訴我。

  小梨嘴裡答應,心裡卻說,周大元帥怕是也在金陵待不了多久,您說的“下次”,說不定就是幾年以後了。

  小梨還記得,上次見周滄嶽,還是豫地結盟的時候,這都好幾年了。

  何苒以為第二天周滄嶽還會再來,她了解周滄嶽,那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既然今天沒有見到她,那麼明天肯定還會再來。

  周滄嶽自己也是這樣想的,他一定是去的時辰不對,明天換個時間再去。

  可是當他回到望江小館時,便收到了白狗讓人送來的急信,王豪忽然發動偷襲,他麾下的一支軍隊傷亡慘重,主将陣亡。

  周滄嶽問候了王豪十八代祖宗,原本還想讓王豪多活幾天,現在看來不能等了,王豪自己巴巴地跑來送死,那就成全他!

  天亮的時候,城門剛剛打開,周滄嶽便策馬出城。

  走出半裡多路,周滄嶽掉轉馬頭,望着不遠處的城門樓,他揚起手臂揮了揮:“苒姐,我去打仗了,後會有期!

  他要多打幾塊地盤,到時便厚着臉皮來求苒姐,讓苒姐把她培養的官員派過去。

  真好,又有來見苒姐的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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