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24章披荊斬棘
梅若泠也深感意外,她見人章淇楠被傻晾在當場,人呆怔得還怪可憐的。
過份了。
當真是過份了。
人章淇楠這些年在商海之中大展宏圖時,哪一次不是靠着一顆精明練達的腦袋,雄辯的口才,财壓聚會堂一衆商界精英,可會兒卻被一個啥都不懂的小女娃給生生拿捏住了。
她也是萬萬沒想到的。
一開始她還擔心鄭曲尺這小孩兒會被章淇楠給傻傻地糊弄了,簽下什麼割地求和的虧本買賣,畢竟談生意這事人章淇楠挺熟。
但事到最後卻掉轉了,她就以這樣一副憨憨的樣子,卻将所有主動權全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上,叫章淇楠摸不準頭腦,暈頭轉向。
若是梅若泠不知内情,或者之前鄭曲尺沒有給她說明過自己如今的難處,梅若泠還真沒看出來,她其實是求才若渴、捉襟見肘的情況。
如今,人這會兒都不用求了,直動獻上人才,替她賣力實幹,她還不滿意,這是非得還要扒掉人家一層皮才甘心?
這小孩兒,心也忒黑了吧。
「将軍夫人,章淇楠是民婦引薦的,民婦自然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他并非一個純粹隻為利益所趨的市儈庸俗商人,他心底是有大義的。
」梅若泠站出來打算為章淇楠說說好話。
鄭曲尺聽了這話,視線便朝梅若泠的方向看過去。
梅若泠見她對自己的話感興趣,便繼續說道:「他子承父業跑商之後,乘車奔走于列國,累積了私業銅山萬萬金,卻曾三次幾乎為民為國散盡了家産,一次為淮河洪水拯救民難,一次為幫助在戰亂之中失怙喪母、老夫所依的老幼婦孺,還有一次,便是這一次襄助于福縣重建城牆、抵禦外敵,你先前所負責的工程,大半的錢财皆出自于章氏。
」
鄭曲尺聽完,當真大為震撼。
她之前一直以為像這種國防類建築,用的自然是國庫撥款,卻原來是商籌,其主力軍還是章氏……
她是真沒有想到,像章淇楠這樣成功的商人,還能是一個民族英雄,心腸依舊熱衷着。
他一方面是商人,一方面又是一個救國者,雖然他的力量于整個邺國崛起而言,仍舊是遠遠不夠的,但是在别人看不到的背後,他卻始終在默默供獻着他的一份力量。
她當即既忏愧又抱歉。
而章淇楠見梅若泠忽然提及這些事情,隻覺得她隻怕是浪費口舌了,從方才與将軍夫人的言談當中,他便知道,這将軍夫人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心硬如鐵,她肯定不會因為他的仗義疏财而對他另眼相待……
「好,我答應了。
」
鄭曲尺斬釘截鐵道。
這一聲铿锵有力的聲音,叫章淇楠瞠大了眼睛。
「将軍夫、夫人,你在說什麼?
」
「我說,我答應了與你合作,以後我的車坊就拜托你了。
」鄭曲尺朝他點了一下頭。
章淇楠一時人卻慌了,他受寵若驚地趕忙退後一步,避開這一禮。
「不、不是,夫人千萬别這樣,可是你為什麼忽然改變主意呢?
」
明明她之前還說需要考慮一下,怎麼轉眼之間,就一口應下了?
鄭曲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說道:「之前,是我不了解你,但我相信梅姨的話,她不會講假話來騙我的,如果你是這樣一個人,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有時候當合夥人,合的不是錢,而是一個人的人品、格局和規則,而你的三觀與品性都叫我十分欽佩,所以我也沒什麼好再猶豫的了。
」
章淇楠愣愣地看着她,對她所說的話而内心起伏不定,猶如南方的二月,春風吹的暖意融融。
他從來沒有将自己
做過的事情,拿來炫耀或者标榜自己有多不了起,他自求問心無愧,取于民用于民。
可若這些事情能夠得到别人的認可與尊敬,甚至成為了未來某一天的福澤降臨,他卻發現他原來也是一介俗人,也會欣慰與歡喜。
上天不會虧待那些有大義與功德之人,他們值得被偏心善待與贊美。
「我沒想到,我遊說了将軍夫人這麼久,卻不如梅姨為我說的那幾句話管用。
」他笑得有些無奈。
鄭曲尺朝梅姨眨了一下眼睛,心知肚明:「梅姨這不是怕你被我欺負了嘛,這才趕緊出聲支援,不過……」
她又轉過臉來,對章淇楠正色道:「我也不瞞你,你的确是用真本事打動了我,我本就有意與你合作,而梅姨的話,不過就是為你的人品做擔保,加速了我對你的考察與信任,才将此事提前應下來罷了。
」
「……」搞半天,他一直都是自己吓自己啊。
「章淇楠,你很好,生意做得好,人也做得好,我知你與我合作的奔着偉大的抱負,也期許你能夠達成這一切,像你這樣好的生意夥伴,我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鄭曲尺抿唇淺笑道。
她知道……
她竟已經猜到了?
章淇楠心頭一震。
他以為将軍夫人不過一介山村農婦,哪怕她木藝超群,但見識與學識肯然是十分有局限的,但這一番交談下來,他知道是自己的想法狹隘了。
她有謀、有智、有見識與談吐,甚至還有一副敏銳近妖的洞察力,如今他對鄭曲尺算是心悅臣服了。
她所講的每一句話就好像是在對他的心靈刨析,讓他所有的不滿與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失落,全都填補滿了。
他就像遇到了一個知音、一個能夠懂、理解他的人,一個能夠引領着他前進并與他共同增益之人。
将來假如她真能幫他達成所願,他可以為她肝腦塗地。
不誇張的說,他真還有這麼一種沖動。
「謝謝将軍夫人,請你放心,我定不會辜負夫人的信任,我章氏會努力将鄭氏車坊,變成邺國最具名氣的車坊,當然不止是邺國,我力志商戰七國!
」
章淇楠此刻不再掩飾自己眼中的強烈欲望與勝負欲,不久之前那一副笑意潤面的和氣生财,終于露出了底下野心如虎的真實。
鄭曲尺挑了下眉,咧出一排整齊的糯白牙:「這麼巧啊,我亦志在七國之争。
」
兩個相視一笑,在彼此眼中都找到了那一份默契與野心。
區區邺國版圖,豈是他們征途的終點,它隻會是他們征途的。
小打小鬧?
不,他們要做的是徹底改變邺國如今落後的生産窘境,商貿流通,富國強民,叫諸國再也不能小瞧了他們。
——在與章淇楠談妥離開之後,鄭曲尺這才願意露出一身疲态,臉色略顯蒼白地趴案坐下。
這頭梅姨送完人回來,一看到她這種模樣,頓時明白她方才不過是強撐着精神在與章淇楠談事,偏她還瞞得滴水不露,大獲全勝。
她氣惱道:「你不要命了,這麼拼命做甚,這些事情就不能等你先将傷養好再做?
」
鄭曲尺擡起頭來,朝她可憐兮兮道:「梅姨,我能等,可這幾千上萬口的将士他們能等嗎?
你知道以現在的存糧,我們還能堅持多久嗎?
不足三個月了啊。
」
她現在愁得都快掉頭發了,哪還能等?
「你不是拿了霁春匠工會的翹楚嗎?
你這麼缺錢,何不直接跟那公輸即若張口要錢?
無論你要多少,隻要他有,定都會兌諾于你的。
」梅姨不解道。
鄭曲尺聞言,眸光靜靜地落在空氣中的浮塵上
,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平時看不到的細微存在,這會兒都能被瞧得清清楚楚。
「原本我是這麼打算的,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
「我要親口問一問他,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梅若泠還是第一次見鄭曲尺露出這樣的神情。
眸子内像空洞得沒有一絲感情,哀而不傷,但一種悲涼與冷暖消亡卻似沁入了骨子裡,散發着一種涼寒之意。
梅若泠不清楚鄭曲尺與那公輸即若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自然也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但她也沒不識趣地追根究底。
她輕籲一口氣後,道:「小尺子,無論你要做什麼,首先都得保重好自己,我去給你熬煮一副藥膳吧。
」
「謝謝梅姨。
」她露齒一笑。
這樣活潑開朗的她看起來,就好像剛才那一瞬間分裂沉郁的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梅若泠與穆柯并無孩子,假如她早些與穆柯有孩子,估計也就跟鄭曲尺這麼大了吧,穆柯喜歡這孩子,無關她是男是女,他曾說過,他是喜歡她的這副豁然通達的性子,還有在木藝上的強大天賦。
連她跟這孩子相處這麼些時間,也逐漸對她上心了。
她輕輕地拍了拍鄭曲尺的肩膀:「你去那邊卧榻躺着睡一會兒,熬了一晚上,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啊。
」
「好。
」
她乖乖的聽話起身。
梅姨:「……」這孩子可真會讨長輩的喜愛,又乖又甜,弄得她都心癢癢的想抱一抱她。
她走出帳外,想着這孩子近來糟了不少罪,才剛養起來的一點肉又快給瘦沒了,等她熬完藥,就再給她弄些好吃的補一補。
就随便整個一湯五菜……嗯,好像不太夠吧,還是葷素搭配整個七樣呈祥吧。
——
隔日清晨時分,躺了幾乎一整天的鄭曲尺,這一覺睡醒過來,隻覺得整個人煥然一新,精神滿滿。
「梅姨的藥膳可真神奇啊,就是喝了太好睡了,耽誤了辦正事……」
想着昨日梅姨對她的一番細心照顧,又是給她熬煮藥膳粥,又是給她煮好吃的食補菜肴,尤其是她為自己引薦了章淇楠這樣一個叫人滿意的生意合作夥伴,解了她燃眉之急。
她想着,等她忙完這一陣子,定要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一下梅姨才行。
不過昨天又浪費了一天時間,她得趕緊将「黑熊」的設計稿完善定下來。
晚些時候,正當她全神貫注伏案創作之際,外面守衛通傳牧高義來了。
她停筆,叫人放行。
隻見牧高義一進帳,立即就激動地上前說道:「夫人,今天咱們車坊來了一個叫蘇田的人,說是來給咱們當帳房先生的,這人是您請的嗎?
」
「蘇田?
」
「對,他說他是什麼章主子叫來的,專門替咱們辦事,我一開始不信,就随便拿幾個問題考了考他,沒想到他真是熟頭熟腦,有問必答,甚至一下就猜到了咱們目前的難題,他說他能辦,而且他有熟人,還可以很快辦下來。
」
牧高義越說越高興,卻也不忘跟鄭曲尺求證真相。
「夫人不知道這事?
」
鄭曲尺一聽姓章的姓氏,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哦,我知道了,他是章淇楠找來給咱們當帳房先生的,人可信,你将事情交給他去辦吧。
」
要不說人家生意做得成功,就這辦事的效率,那叫他當了首富也是應分的。
「他真是給咱們當帳房先生的……等等!
」牧高義眼睛突然瞪大,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章、章淇楠?
!
」
見他反應這麼大,鄭曲尺試探地問:「對啊,你知道這人
?
」
「沒、沒人會不知道吧,也不是,但就是咱們這些手藝人,多少都會了解一些大姓商賈,而章氏,那可是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商賈啊。
」他一臉驚歎地比了個大拇指。
「看來這世上就隻有我一個人孤陋寡聞了。
」鄭曲尺小聲嘀咕道。
「可是,他那樣一個大商,怎麼會突然給咱們請帳房先生,難道是夫人……不知夫人與那章少東家有什麼關系嗎?
」牧高義盯着鄭曲尺兩眼放光。
此刻在他心目中,将軍夫人早已經是那手眼通天的形象了。
鄭曲尺重新執筆畫圖紙:「我可跟他沒有關系,但以後咱們制造的車卻與他有關系了。
」
「這話怎麼講?
」牧高義一臉茫然。
「這事我會召集所有匠師在場,到時候一起宣布,現在……」
「夫人,朝廷那邊來人了!
」
外面的守衛站在帳外大聲禀報,打斷了鄭曲尺的話。
鄭曲尺一怔。
朝廷來人了?
她擱下筆,當即起身,大步走出帳外,而牧高義在短暫愣神後,也随之跟上。
隻見守衛旁邊站着一位駐守寨門的士兵,他見到鄭曲尺,低下頭抱拳彙報:「夫人,朝廷那邊的人過來了,說是要傳邺王口谕,煩請夫人前去謹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