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123章施行詭計
冬日的夜晚,朦胧的月色被一層薄霧阻格,林間灑落着一地蒼白與清冷。
陌野調集的軍隊雖失去了主帥,但他卻是巨鹿門閥子弟,地位遠比楊崮顯貴,自然号召力也是足夠。
他被宇文晟此番強勢兵壓戰敗後,并不氣餒,他一面派人跟國都巨鹿王飛送軍報,要求請将遣兵,十萬兵力由八大都尉共同出任滅邺統帥。
一面在戰地,聯合地方郡尉勉強召集了一萬餘當地士兵,加上殘餘部隊,共二萬餘兵力,在三日之期到來前,出兵前往風谷沙城。
二萬餘兵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自然不能将全部“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面。
他的目的就是從宇文晟手中,将風谷沙城的百姓盡數救出,如果無法破城殲敵,那就隻能另尋辦法。
他心知肚明,鄭曲尺已經丢失了。
他雖不知其生死,但想來隻要她人不傻,都不可能來趟這池渾水。
他派人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他不得不懷疑,是有人将她給藏了起來,否則對于巨鹿風谷人生地不熟的她,怎麼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任何蛛絲馬迹,更何況她還是身受重傷的情況之下。
但現在考慮跟追究這些,都于事無補了。
他隻知道,一旦他交不出人來,就必然會面臨着跟宇文晟開戰的局面。
打不打得赢這場戰,他不清楚,但是風谷沙城的百姓卻肯定保不住了。
所以,他不得不冒險一詐,再次動用一些下作的卑鄙手段來達成目的。
他尋來一位易容高手,又讓人找來一個身材個頭跟鄭曲尺至少有九分相似的女子,易容成了她的模樣。
等“成品”出來那一刻,他都險些被騙了過去,隻因光看外表,幾乎難辨真假。
但這還不夠,他根據她了解的鄭曲尺,讓這個冒牌貨不分日夜去記住、去模仿鄭曲尺的言行,記下她的動作。
短短的時間内自然不可能達成完美,但他認為,也足以以假亂真了,這才将人帶上。
行程挺進時,那名“鄭曲尺”始終惴惴不安,她忍不住問道:“司、司馬,我會不會被認出來?
”
兩人共騎一馬,坐她身後控制缰繩的陌野嫌棄地瞥了她一眼:“你當真是一點都不像她,除了這一張臉。
”
假“鄭曲尺”聞言,表情一僵。
但陌野随後又慢悠悠道:“但隻要一張臉像就行了,你最好少言慎行,隻在關鍵時刻控制好聲音講出那句話,短時間内他不可能察覺得到的。
”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将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一颦一笑都刻入了骨髓,熟悉到了不錯認每一分陌生。
但宇文晟就算了吧,他能對鄭曲尺有多熟悉跟了解?
“小女定會謹記。
”
“别做多餘的事情。
”陌野冷聲道。
假“鄭曲尺”點了點頭,她抿平唇角,不由得摸上了自己這張臉:“那個邺國大将軍……怎麼會鐘情這樣一張臉的,難道邺國就沒有更好看的女子了嗎?
”
陌野隻覺得會講這樣一番話的人,簡直就是庸俗無聊到了極點。
“臉?
你覺得重要嗎?
隻是我願意,你可以擁有任何人的臉,但僅憑一張臉,你能成為那個人嗎?
光憑一張臉,你了解那個人究竟可以做到怎樣了不起的事情嗎?
”
假“鄭曲尺”一愣,對于陌野的話她似懂非懂。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你猜錯了。
”
什麼鐘情不鐘情的,他可是分明記得,宇文晟在知道“桑瑄青”與他勾結時,那冷酷無情的神态,還有在天塹下,他是如何心狠手辣欲置鄭曲尺于死地的。
這種沒心的男人,是不會有情愛這根筋的,若說他如此大動幹戈來找回鄭曲尺是為“情”,打死他都不信。
陌野笃定,宇文晟分明就是借此為興兵由頭,來巨鹿國恣睢撒野。
或許,他根本是因為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先發制人。
——
為了能夠将自己的計劃順利實施,陌野自然不會等到天光大亮,潛夜帶刀才是布置詭計的最佳時分。
他率領三千兵馬大搖大擺地來到風谷沙城北城門口,隻見隔着一條寬大的溝壕,一條拱橋,緊閉的青灰石城門上,早已經是換代更新了,巡邏把守的卻是邺國士兵。
嘁!
鸠占鵲巢的賊子!
遠處馬蹄踏起的塵煙漫天飛舞,城下兵戎烈馬,他們的動靜可不小,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掩飾,自然早就被城中的邺軍勘察到行蹤,因此王澤邦早已經等在城門之上。
“王澤邦,叫你們上将軍宇文晟出來,爺将他要的人,帶來了!
”
陌野從馬上抓起一人,将對方推了下去,她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險些撲倒在地上。
但王澤邦瞥過一眼,眸色深深,卻是冷笑一聲:“同樣的招數,你還打算耍幾次?
”
這一次帶來的“鄭曲尺”依舊是藏頭露尾,更何況他陌野深夜“造訪”,如此迫不及待的行徑,怎麼想都有些不對勁。
陌野也下馬了,他走近“鄭曲尺”,将她頭上的檐帽一把扯下,掐住其下颌骨,用一種極其屈辱的姿态将對方的臉擡起來。
“是嗎?
你且看看,她究竟是不是鄭曲尺!
哦,或者說,你們更熟悉她的另一個名字,桑瑄青。
”
火把的光線搖曳不定,卻也忠實地将那一張黢黑的小臉映照出來,她紮着一個寶氣的丸子頭,因不甘憤怒,粗如蠶的眉毛皺起,眼睛也緊緊地閉上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還覺得她不是嗎?
”
或許嫌這樣還刺激得不夠,他拽起她的手臂,撕破了她的衣袖,隻見那條細瘦得嶙峋的手臂,鞭痕仍曆曆在目。
“陌、野!
你敢!
”
王澤邦雖說從内心而言,并沒有接納鄭曲尺,但她既是将軍認可的夫人,那便是他們衆軍将須得保護尊敬的對象。
可如今,她被陌野當衆如此羞辱,他自是勃然大怒,掌撐女牆,聲色俱厲。
見王澤邦似信了她的身份,“鄭曲尺”驚喊了一聲:“王副官……”
她的聲音拔高,在風聲簌簌的夜色當中,不免有些失真。
陌野身材高大,跟弱小的女子一比,如同一頭随時可能會咬頸斷命的野獸:“王澤邦,你算個什麼東西敢跟爺叫嚣,你如果不趕緊叫宇文晟來認人,那我便殺了她!
大不了,就一拍兩散而已!
”
這時,“鄭曲尺”懼意爬滿臉上,緊聲喊道:“王副官!
救我!
”
“慢着!
”
王澤邦極為冷凜地掃了陌野一眼,便疾喝喚人來看緊下方,便步履迅速轉身離開。
在去禀報的途中,卻見夜風呼嘯着,所過之處一地狼藉,枯葉打旋兒,樹冠沙沙搖擺不止,溟溟黑夜當中,唯守兵手中的火把照亮一方天地。
他路至一半,卻見将軍已衣披迎風飒然揚起,大步流星與他錯身而過。
“将軍!
”
蔚垚緊跟其後,見王澤邦茫然怔忡站在那裡,便停了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将軍已經知道了,你仔細瞧見了那個人,是咱們将軍夫人嗎?
”
王澤邦看向他:“是桑瑄青……連她身上的鞭傷都一模一樣。
”
蔚垚卻莫名覺得有些不安,在他凝思時,王澤邦問他:“付榮呢?
怎麼沒跟着?
”
“他應該快過來了,罷了,有付榮那一雙鬼眼辨人,誰也休想耍手段騙到我們頭上。
”
“我隻擔心将軍會關心則亂,被人扼緊軟肋,動彈不得。
”
“澤邦,你這就小看咱們将軍了,他可不是那種人,好了,咱們也趕緊過去看看情況。
”
——
北城門被打開了,完全無畏于城門之前那三千巨鹿兵馬,宇文晟漆甲如同月神,面罩銀色面具,風吹起,卷起他的袍衣,頓時以其為界,一切的聲響都消彌在他所拂帶的陰影當中。
他一出現,便帶來了一種強大的壓迫感,分明一人,卻如黑洞般的存在,足以吞噬掉方圓所有的光亮。
上方,一排排弓箭手布好陣勢準備妥當,大開的城門之内,一團濃重的夜霧凝聚成大批全副武裝的軍隊,蓄勢待發。
宇文晟雖獨自一人走來,但實則黑色細細密密的絲線卻是圍繞在其周身,如同死神可随意主宰一切生死。
陌野懶痞嚣張的神态在見到宇文晟那一刻,便不由凝重嚴肅起來,他嘴角撩起挑釁的弧度:“三日之期,怎麼樣,爺我卻提早帶人來了,驚不驚喜?
”
宇文晟這段時日的氣質更加幽沉深邃了,他站在那兒,笑唇勾起,叫人根本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曲尺。
”
他對陌野全然視而不見,輕聲喊着那個縮起肩膀、不願直視于他的女子。
陌野轉過眼,見“鄭曲尺”不知是畏懼宇文晟還是心虛,竟是将自己躲藏起來。
他眯了眯眼,一掌托起她的臉,讓她不得不面對宇文晟。
“鄭曲尺”趕忙閉上眼睛,司馬說過,她的瞳色與真正的鄭曲尺不一樣,雖說晚上光線不足,不會叫人輕易看得出來,但是……
但是,那個邺國将軍太吓了人,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明明在笑,卻似站在修羅地獄、萬屍枯骨之上,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她真的可以自信能夠騙得了他嗎?
“瞧一瞧啊,這是你的女人嗎?
你可知道爺為了救活她,可是連聖藥都舍出去了,現如今拿她來換一座城池,你說究竟值得不值得?
”
那一張臉,在火光照耀之下,雖非細緻入微,但也足夠看清全貌。
陌野說完,手上暗暗用力,逼迫假“鄭曲尺”按照他所寫的“劇本”繼續演下去。
“鄭曲尺”微微睜開眼睛,半垂下睫毛,泫然欲泣道:“宇文晟,你以前殺過我一次了,這一次,你會選擇救我嗎?
”
在女子壓低嗓子,幽幽訴陳出聲那一刻,一直靜默噙笑的宇文晟神情一滞,泛着猩冷的瞳仁幽沉駭人。
“怪我,我當時……沒能夠認出你來。
”
他喉中如輕嗌般,沙沙啞啞滑喃出一句。
此時,陌野還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宇文晟,是你當衆宣諾,以三日為期,我若将鄭曲尺還給你,你便放過風谷沙城的所有人,現在,這話還作不作數?
”
宇文晟:“我說過的話,從不反悔。
”
“那好。
”
陌野将手中的“鄭曲尺”一掌推過去,她周身抖了抖,舉步維艱。
“現在,你該回到你夫君的身邊了。
”
然而在衆目睽睽之下,“鄭曲尺”不得不小步地朝着宇文晟方向走去,這時,宇文晟忽然間笑了,他聲線溫柔到幾乎詭異般說道:“正因為當時,我沒有将你認出,耿耿于懷到至今。
”
刺啦~
一道劍光,毫無預警般閃過衆人眼球,下一秒,血濺三尺。
“你認為,同樣的錯誤,我還會再犯第二次嗎?
”
那一個假的“鄭曲尺”倒在了地上,她沒有被分屍,身上也沒有什麼特别明顯的傷口,唯頸間一道細長的紅線,正薄噴出源源不斷的鮮血。
這已經是宇文晟看在她現在還易容着“鄭曲尺”的臉,所賜予僅有的“仁慈”,讓她留有全屍。
陌野臉色遽然大變,胸膛起伏不定。
“兩次的愚弄,本将軍都可以陪你玩一玩,但陌野,該适可而止了。
”宇文晟擡起眼眸,滴血的劍,猩紅的唇,與一雙徹底被激怒弑殺的含笑瘋魔眼瞳。
“還不交出她來,那就讓整個巨鹿國的人一道替我找吧,我先從這一座城池開始,讓你們能夠清楚地明白,一日不還,便永遠甯日!
”
此話一出,隻見邺軍從城樓之上漫天箭雨射出,下方巨鹿軍反應迅捷,當即擡盾舉擋,與此同時,城門後的邺軍兵力如潮水洶湧,騎兵踏破石闆飛沖而出。
宇文晟返回城中,登上了城樓,蔚垚跟王澤邦緘默跟随其身後。
“一個個殺太麻煩了,燒城吧。
”
他轉身欲走。
卻聽到下方陌野操着滔天怒火的嗓門大罵:“宇文晟!
你個僞君子,你裝什麼裝,鄭曲尺如果真的那麼重要,你當初為什麼那樣對她?
她如果真的知道你在找她,她隻怕是早就逃得遠遠的,此生永遠都不與你相見!
”
宇文晟回眸,不見惱意,反倒幽幽地笑了:“她不會逃的,她那麼善良,一次又一次因為别人挺身而出,無畏與我抗争,她若知道這一座的百姓将因她而枉死,肯定會出來見我的。
”
陌野聞言,簡直就是震驚了三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