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159章投票(一)
他們一個個都提着一顆待宰的心,集中在校場等待着将軍到來。
鄭曲尺忙完事就吭哧吭哧地趕過去。
她看到百來号匠師排成四行列隊,站在搭建的高台前面,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面對接下來的事情,他們臉色都泛着慘綠。
呃,也有可能是因為最近野菜吃多了。
“喂喂,阿青,趕緊過來。
”
牧高義跟史和通看到鄭曲尺來了,隻見她憨頭憨腦,還站在那邊發呆,就趕緊招人過來。
“嗳,好。
”鄭曲尺下意識朝他們走了過去。
牧高義朝旁邊擠了擠,想空出一個位置來:“嗳,老兄,你讓一讓,我小兄弟要過來站我們旁邊。
”
本來他們這三十幾号造車的匠師站一堆,那隊伍龐大霸道,将别人擠到邊邊上,就挺叫旁人看不順眼的,這會兒還又要擠一個人進來,就有人不肯幹了。
“憑什麼啊?
他就是一個雜役兵,咱們這兒站着的可都是匠師,你叫他去旁邊站去。
”
雖說沒有明文規定下來,但高台下方這一小片區域,面對領導檢視,是衆匠師競争露臉的最佳位置,也是百來号匠師中有聲望,讓其它人不與其争鋒退讓的人。
雖然他們内心怕宇文晟怕得要死,可該争取的待遇不能退縮,可如今,這靠近正中央的位置,憑什麼叫他随便相讓?
他牧高義以為這是在玩過家家,還給相熟的人占位置呢?
阿呸。
牧高義不服道:“都說了,咱們是一隊的,你——”
“你别沖動。
”史和通趕忙拉住他,不讓他在這個時候與别人争吵起來。
若一會兒叫将軍看到,誰也落不了好。
鄭曲尺一過來,就看到牧高義跟旁邊的匠師起了沖突,兩人跟鬥雞眼似的,誰都看誰不順眼。
他們争吵的聲音不算小,鄭曲尺也聽到了。
“算了算了,我站哪兒都行。
”
鄭曲尺和氣打圓場。
她根本不在意C位這種東西,她認為沒本事的人,站在萬衆矚目中,也會垮台,而有能力的人,哪怕泯然衆人,也終會發光。
這塊“戰場”是他們“拼殺”出來的地盤,沒理由她一來,還啥都沒幹成就占了一席之地吧?
“我站那邊就行,你們站一塊兒吧。
”
鄭曲尺跟牧高義他們打了聲招呼,就自覺站在最邊的位置,不搶誰的位置,也不去搶誰的光芒。
見阿青乖乖地站在邊邊上,他本就較一般匠師“嬌小”一些,現在被這群高大的人一遮擋,全然就沒了影。
造車的一衆匠師本就對阿青挺有好感的,雖說昨天因為車子試測情況不太如意,但一看她現在那副任人欺負的小可憐模樣,都狠狠地瞪了不肯讓位那人一眼。
那人本來還不以為然,但一個、兩個……最後三十來個想吃人的眼神,叫他如芒刺在背,終是受不了這些人,他就跟别人換了位置,趕緊躲一邊兒去了。
其它人也不曉得就過了這麼幾天,一起造了輛車子,這一群人怎麼就這麼有凝聚力了。
同時為一個人沒跟他們站一塊兒來打抱不平,有毛病吧?
昨天不是還在鬧内哄嗎?
就那一輛丢人現眼的破車,他們該不會現在還沒散夥……吧?
沒錯,這些人沒猜錯,他們的确沒死心。
他們昨天聽了阿青的話,回去将這些時日積累下的污垢跟重壓全都一并清洗掉了,再不管不顧地倒頭狠狠地睡了一天。
等天亮醒來時,他們恍若又重新活了過來,身上的疲倦跟内心的緊張、焦慮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情況,都随着身體的輕松,而被洗滌空了。
他們又回想起阿青說的話,字字句句,包括她當時的神情、語氣,都再重新審度了一遍,他們心态已經大不一樣了。
她問他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動手做的東西沒有信心。
是的。
一開始加入進來,他們原本就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本就是黔驢技窮了。
可後來卻不是的了。
要不然,他們不會這麼得意,得意到恨不得叫全世界的人都過來瞧一瞧,他們究竟造出了一件什麼樣不得了的東西。
為什麼後來的他們又有信心了呢?
他們努力地想啊想,最後終于明白了。
因為憑他們這麼多年當工匠以來的經驗跟閱曆來看,它雖然看起來是那樣高不可攀,可它又是被雕琢得那樣真實,真實到他們可以有這個能力将它做出來。
他們的質疑,都被一一撫順,他們的擔憂,都被一一輾平。
是阿青的那一份完整又完美的設計圖,給了他們這個信心。
“牧高義、史和通,咱們就陪你們一道瘋這一次。
”
“老子也是,咱們辛苦做出來的東西,它就算是毀了,老子也要叫它完整地露一次相!
”
所以今天,他們重新彙聚到了一塊兒,而非恢複以往的獨來獨往。
他們要以團體的身份來競争那一份榮耀。
昨天還失望、憤怒的他們,這會兒都跟改了臉面似的,全都升華了覺悟,不再怕丢人,不再自怨自艾,不再怪人怨人!
阿青說得對,不到最後一刻,就不算結論。
牧高義跟史和通一臉詫異。
這些人,當真變臉比變天還快啊。
但是這樣也好,就陪阿青任性這一次,回望無悔,不辜前程!
——
付長楓昨天見到了那樣大快人心的場面,礙于阿青的面子,他忍住沒上去大肆嘲笑一番。
但那樣的場合跟氣氛,他也沒機會跟阿青講上話,但這會兒倒是一個好機會。
她一個人站在偏僻的邊邊,周圍都是一些不認識的人,還怪可憐的……
他慢慢挪出了他往常所站的位置,一路擠過去,最後也來到了邊邊上站着。
他沒管别人拿異樣的眼神瞧他,他隻想蹭到阿青身邊,然後……
沒然後了,鄭曲尺壓根兒沒留意到旁邊換了人,她正在想着事,兩眼不觀窗外事。
咳咳……
付長楓故意清了清嗓子,還挺刻意的,來引起她的注意力。
鄭曲尺聽是聽到了,不過她沒多想,隻怕對方咳嗽時噴出的唾沫會濺到她身邊,便朝旁邊不動聲色地挪了一下。
付長楓簡直目瞪口呆。
他終于不再奢求她能主動注意到自己,直接開口喊道:“阿青。
”
咦?
鄭曲尺當即調轉過頭,就看到了付長楓。
她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這讨厭鬼怎麼跑到她旁邊站着了,他現在在匠師團都混得這麼撇(差)了嗎?
見阿青明顯一副不待見自己的表情,付長楓就委屈,就怒了。
但鄭曲尺先發制人問道:“你幹嘛叫我?
我不會是因為之前的事,還在記恨,打算找我麻煩吧?
”
她直接問了。
而付長楓被她這麼直白的話給問住了,他想起之前的事情,神情尴尬,怒火也熄滅了。
“不是,我……”
“你什麼?
”
她睨瞅着他,眼神警惕。
付長楓本是來道謝的,但當着她的面又說不出口,他想解釋自己隻讨厭史和通他們,并不讨厭她,隻希望往後她不要再跟那兩個小人在一塊兒,他可以帶她……
但一觸及她清明而透徹的眼睛,他就知道,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他的。
也是,之前他的言行那麼嚣張跋扈,還對她惡言惡語,她對他本就沒好感……可即使這樣,她還是善意提醒了他……不得不說,她的品性跟那兩小人全然不同。
“我不壞。
”
他最後憋出這麼一句。
鄭曲尺傻眼,古怪地問他:“你說什麼?
”
付長楓深吸一口氣,道:“你别聽牧高義他們說的,他們跟我有仇,總跟我作對,肯定說了我很多壞話。
”
鄭曲尺越聽越糊塗:“不是,你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并不關心,你到底想跟我說些什麼?
若沒事的話,你就保持安靜吧,宇文将軍快來了。
”
付長楓臉憋成了豬肝色:“我有事,我就是想說,你之前提醒我的那件事情,真發生了……”
他又卡殼了。
見他不說了,鄭曲尺才開口。
“哦,那事啊,你……”她疑狐地盯着他:“該不會是來感謝我的吧?
”
主要是他現在的态度太奇怪了,跟之前的他判若兩人,欲言又止,急得像撓頭的猴子似的。
“我、我如果說是呢?
”他鼓起勇氣問她。
鄭曲尺卻敬謝不敏道:“不用了,我提醒你,隻是因為我不願意見到有任何工地事故,并不是因為想幫你,你既然跟牧高義、史和通他們有仇,那你應該跟我也做不了友人。
”
她不清楚他們之間有什麼仇怨,但牧高義跟史和通已經在她這兒先入為主了,在他們沒有犯什麼原則性錯誤前,她跟他們是盟友、是同伴,那麼付長楓自然就不在她接納的範圍之内。
畢竟小團體,最忌諱當牆頭草,兩邊想結好,這樣最後都會失去。
付長楓怔然看着她,等反應過來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時,他竟有一種強大的羞恥感跟失望。
她、她這是在拒絕他求和嗎?
他不知道該怎麼消化這種情緒,唯有強撐着面子,冷聲道:“我隻是來告訴你一聲,你的确說中了,但這也隻是一次偶然巧合罷了,你别想多了,誰想結交你?
自作多情。
”
最後四個字,完全就是他内心的寫照,說别人的時候,也恨恨反噬在他自己胸口插刀。
說完,他也不等阿青的反應跟回話,人就憤然踏步離開了。
鄭曲尺看着他類似落荒而逃的背影:“……這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臭啊。
”
付長楓的事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件轉瞬即忘的事,接下來才是她需要全神貫注以待的緊要事情。
百号人在校場大約等了一刻鐘的時間,校場的入口便走來一隊人,領頭者正是一襲筆挺軍袍的宇文晟。
他戴着銀色面具,身穿長披風,身後跟着他的左右護法王澤邦跟蔚垚,後側方是付榮,甚至在他們的後面,連潤土都一并來了。
看到潤土,鄭曲尺略有些吃驚。
以前他或許也跟在宇文晟身邊,但頻率應當不高,再加上她并不認識,所以根本沒有注意過,但現在是熟人了,她才知道潤土應當也是宇文晟的親随之一。
高台之上,宇文晟撩袍坐下,他雙手交插相握,一雙微微眯起的笑眸落在他們身上:“給你們的時限到了,現在該給我看看你們努力的成果了。
”
下方,匠師團一僵,硬頭皮頭應道:“是。
”
宇文晟掃過案幾上擺放的東西,定下規則:“不如來投票吧。
”
“投票?
”
“怎麼投?
”
匠師們有些緊張地問道。
宇文晟掃視了一眼王澤邦,他上前講解:“你們本身就是邺國頂尖的匠師,那麼品鑒一件東西的好壞、值不值當,甚至有沒有足夠的價值,應該不難吧,所以我将留去的權限交給你們自己,接下來展示的哪一件東西,能叫你們覺得滿意,就給它投票,最後以票數多者取勝。
”
宇文晟的視線在匠師中尋找着什麼,但一圈下來,卻無收獲。
她人呢?
忙活了這麼大一歇,人沒到?
“發牌。
”
幾名士兵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塊塊的指長木牌,上面刻着一個“票”的紅字雕刻,這就是後面用來投票用的。
每人手上拿一塊,一共分發了一百零七塊。
“匠師團共幾人?
”宇文晟問。
有人上前答:“共一百零六人。
”
“哦~”宇文晟微笑地問道:“那多出的一人,是誰?
”
衆人頓時齊刷刷地回頭,如同分流一樣,露出水底的那道被遮擋的身影。
隻見突然一下成為顯眼包的鄭曲尺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對上宇文晟那一雙好像終于捕獲到她的眼神時,她簡直頭皮都麻了。
她見沒有代答,隻能自己上了。
“是小的,阿青。
”
“你叫阿青啊,這名字倒是簡單易記,你生得如此矮小,還站得那般靠後,難怪我方才沒瞧見你的身影。
”
宇文晟的話,一下叫在場所有人都懵了。
而鄭曲尺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她長得矮是公認的了,他故意挑出來講是什麼意思?
羞辱、嘲笑還是沒什麼意思?
這時,蔚垚懂起他家将軍陰晦的心思,得到指示後,便忍笑上前,故作正經道:“那個阿青,你站前來,個矮就不要站後面,省得将軍瞧不見人,還以為少了一個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