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9章終章(十五)
她懂,北淵國好歹是七國最強,怎麼會對墊底的邺國露怯呢?
哪怕有困難,也絕不會退縮,剛就剛到底,全了那一份自尊自強。
兩人說話間,天邊最後一縷餘輝隐藏後,千山萬嶺籠罩在了無邊黑暗當中。
鄭曲尺察覺到絲絲冰涼觸碰到了自己的手背,她垂眸瞥去,用手一摸,卻是融化後的雪水……
「宇文晟,下雪了。
」
她仰起頭,看得不太清楚,但能感受到冰冷交織的雪網将她包圍,遠處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雪花飄落,為整個山坳、林間,帶來無限幽靜秀美的雪景。
宇文晟扯過鄭曲尺的手拉近,就着她仰起的小臉,指尖撫過她冰冷的面頰:「你這一身防得了利器,可防得了雪水?
」
「當然。
」鄭曲尺以為他是在替她擦去雪水,并不在意這個姿勢,反倒一臉驕傲道:「我這是一體式铠甲,無縫拼接,雖然看起來古怪,但它的功能卻是強大無比,除了基本的抵禦刀劍,更防水防火防暗器。
」
宇文晟微微偏過頭,笑道:「确實古怪,但不敢說,怕說了你會不高興。
」
鄭曲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後,便瞪他:「獨一件的叫稀罕、特别,我古怪的說法是将就你們的眼光,并非真正古怪,懂?
」
「懂,是我沒眼光。
」
笑笑笑,就知道笑,有什麼好笑的?
「今晚肯定會下一場大雪,将士們該如何自處?
」鄭曲尺感歎一聲後,又想起他們之前聊的那個話題,她正色道:「既然你笃定了北淵軍哪怕沒有增援,也會選擇進攻,那他們會選擇什麼時機?
今夜犯兵還是等雪停後?
」
「我們所遭受的嚴寒考驗,他們亦然,隻是我早有準備,他們則不然。
」宇文晟一句話,既回答了她前一個問題,同時也答了後一個問題。
下雪不可怕,他早有預料,并為此做了準備,是以他們無論選擇什麼時候進犯,他這頭都有應對之策。
「……他們可能不敢貿貿然今晚冒雪行動吧?
」鄭曲尺喃喃道。
「這個……猜不準。
」
他一手牽起她,一手攥着缰繩一頭,前去坡下避避風。
鄭曲尺踩着小碎步跟着他的大長腿,偏仰起頭問:「什麼叫猜不準?
」
他隻道:「凡事隻有兩手準備,可沒有哪一種打算便能夠走到底的。
」
鄭曲尺聽完這話,久久不語。
倒是宇文晟見她苦惱愁思的模樣,暫頓腳步,無聲地詢問着她。
鄭曲尺坦白道:「其實……我希望他們能夠等到天亮後再動手,這樣一來我才有辦法對付公輸即若的鐵馬。
」
宇文晟颔首,他善解人意地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
鄭曲尺刷的一下睜亮了雙眸,重重點頭:「需要。
」
特别需要。
「好,無論北淵軍今夜會不會兵變,我都會令他們無暇行動。
」
他說得那樣肯定,就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樣,鄭曲尺内心雖然吐槽,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說得再浮誇,她竟還是信了。
「你幫我拖住他們一晚上,我明天替你對付那麻煩的鐵馬機械,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她很自然地伸出小手。
宇文晟不理解這種「禮儀」,卻還是将她的另一隻小手握住,再從手心慢慢拉開距離,從指縫間插入,最後十指相扣。
鄭曲尺以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向他,他卻「天真無邪」問道:「是這樣的合作愉快嗎?
」
「……别給我裝純,明明一肚子壞水。
」
她将手從他的掌中抽了出來,然後握住他指尖甩了兩下:「這才叫合作愉快。
」
而宇文晟隻是看着她笑,好似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看着高興。
——
眼見雪越下越大,才燃起的篝火逐漸熄滅,沒有了火的照明,失去了取暖的熱源外,周圍更是漆黑一片。
「火滅了,他們能不能去避雪?
」鄭曲尺對宇文晟道。
宇文晟卻道:「這裡可沒有避雪的地方。
」
「那他們……就這樣硬挺挺在雪中站一晚上?
」她眉頭緊颦。
「不然呢?
」他含笑反問。
鄭曲尺知道士兵們不能擅離職守,沒有上頭的命令别說躲雪了,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至少讓他們能夠暖和一下……」
宇文晟一拂手,積落在鄭曲尺頭肩上的雪花被掃落了:「這麼大雪,沒有火堆能夠不被澆滅的。
」
鄭曲尺卻一下被點醒了,她兩手一拍:「我有辦法。
」
鄭曲尺撇下宇文晟,叫來人手一頓忙活,重新将柴火高高堆起,然後從腰間拔出一個竹筒罐子将裡面的黑色黏稠液體澆灑在上面,然後吹燃火折子點着。
與其它被風雪撲滅的篝火不同,它竟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慢慢燃燒起了熊熊的烈火,瞬間照亮了周圍一大片。
受火光吸引,不少士兵扭轉過頭朝這邊看來,驚喜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
他們詫異連連。
「為什麼這麼大的風雪,火卻不會滅?
」
對啊,這麼大的風,這麼大的雪,可偏偏夫人堆的柴火卻不會熄滅?
這時有人察覺到了異樣:「你們聞,空氣中是不是有一股什麼怪味?
」
有人拱起鼻子使勁嗅了嗅:「哎,的确有啊。
」
「好像是……猛火油吧?
」
這句話如同撥雲見天,他們終于将疑惑解開了。
「對!
定然是猛火油,用猛火油澆柴,方才能夠久燃不滅。
」
宇文晟走近鄭曲尺,火光照耀之下,她發色火紅,瞳仁晶亮明璨,比一團火焰更加迷人。
「哪來的猛火油?
」他問。
鄭曲尺感受着火焰的神奇力量,身上的寒意正被它一點一點的驅趕走,她哈着凍得泛紅的手,道:「在烏堡西邊的岩石底下,我組建了一支隊伍前往開采挖掘,這是不久前送來給我的樣品。
」
樣品?
這詞倒是新鮮。
「可你這些也隻能夠點燃這一堆篝火。
」
「是啊,雖做不到照亮每一個人,但是看着這樣一團火在黑夜之中不滅,是不是感覺人都暖和了許多?
」她笑着說道。
宇文晟盯着火,心中卻思索着猛火油的事:「嗯。
」
等火徹底燃燒起來後,她又找來鐵鍋,将幹淨的雪水放進去煮,她就坐在火邊,等水煮開了之後就叫夥夫來打熱水,再去給士兵們送溫暖。
「别的不好說,但今晚的熱水管夠。
」
也用不着多,在凍得實得受不了時喝上幾口熱水,這相當于一時救急。
對于她這種類似「溺愛」士兵們的行為,宇文晟卻并沒有說什麼,隻是默默縱容着她。
雖然在他看來,邊境的戍兵常年艱苦訓練,面對各種惡劣的環境早已經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受區區一夜的寒雪不至于就此倒下。
當将士們受到熱水暖身的關愛待遇時,一個個都有些受寵若驚。
「這是夫人親自拿猛火油燒的熱水啊……」
「以前咱們哪有這種時候啊,熱了冷了都靠毅力強撐過去,如今這喝上一口,不僅身子暖了,連心好似都暖了。
」
「嘿,你小子會說話,再多說一些,反正啊夫人他們
也聽不見你小子拍的馬屁。
」
其它人一聽撲哧,哄然一笑。
「果然夫人就是與咱們這些大老爺們不一樣,不僅懂得制造兵器,還溫柔善良,簡直就是菩薩轉世,你們回去的時候一定與夫人表達我們的謝意。
」
「是啊是啊。
」
他們對來送水的夥夫千叮咛萬囑咐。
夥夫亦笑道:「放心吧,一定帶到,好了,我還得去給其它人送,走了。
」
邺軍這邊算是背靠山體斜坡,落雪雖避不及,但吹刮的大風卻能抵消得了,然而北淵軍那頭卻慘了,天寒地凍,又無法生起火堆,自然是冷得瑟瑟發抖。
蒲甲狄絕不撤兵,于是公輸即若想了個辦法,讓人鑽入「鐵馬」内,暫避風雪。
然而「鐵馬」内空間有限,僅能容下幾人,可這也解決不了大批軍隊受風雪侵襲的難題,剩餘人隻能靠着硬扛躲避風雪。
「今夜的雪這麼大,北淵軍肯定不會起兵了吧?
」
「誰知道,總之咱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緊了,絕不能松懈。
」
果然他們的顧慮是對的,在後半夜,人最容易打瞌睡的時候,他們卻好像聽到什麼動靜,一支隊伍蒙着面巾,潛夜而來。
卻不想宇文晟在各處緊要口早有安排,他特地留出的破綻,實則是誘敵深入,那處附近撒滿了鐵蒺藜與尖刺,一旦有人試圖通過其它路徑越界過來,必受其害。
意識到對方早有防備,半夜刺探的人心驚不已,掉轉頭便打算負傷回去,卻不想一回頭就跟看到了活閻羅一般,面色驚恐蒼白……
雪下了一夜,每個人都是在煎熬當中渡過的,半睡半醒間,不斷祈盼着趕緊天亮,趕緊雪停。
可顯然天不從人願,即便是天亮了,山上的雪依舊沒有停止的迹象,隻是從大雪轉為了小雪。
坐在一堆尚有餘溫灰燼旁的鄭曲尺猛地睜開了眼睛,人還有些失神。
「一驚一乍,做噩夢了?
」
旁邊傳來關切輕柔的聲音。
鄭曲尺轉過頭一看,卻是宇文晟正在輕揉僵硬酸痛的頸肩。
昨夜她一直忙着燒熱水,臨近天亮時人才失去了意識,眯了那麼一小會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的。
「很難受?
」
「不至于。
」
鄭曲尺擡起頭,欣喜地站了起來:「天亮了?
昨晚真沒有敵襲……」
宇文晟笑而不語,卻沒有與她提及昨夜發生的事情,隻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
鄭曲尺也活動了一下晨起發麻僵硬的手腳,雙目炯炯有神,笑咧開一嘴白牙:「好,我去一趟後方營地,且等着我回來!
」
然而,并沒有等到她歸來,兩軍的戰事毫無預兆再起,且是毫無保留的全面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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