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
内閣首輔甯嵩的位置上坐着一個年輕男子,他正在奏折上寫下自己的批示,完事,才伸了伸腰。
“小閣老處理政務是越來越娴熟了,頗得甯閣老的真傳啊,特别是這字體,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
”
旁邊一官員還沒仔細看那奏折上的批示,就先誇起這年輕人的字體來。
這年輕男子正是内閣首輔甯嵩之子甯白。
“劉侍郎所言極是,小閣老天資聰穎,政務上的事一點而通,我大武朝能有小閣老這樣的年輕俊傑,是我大武之福,以後,大武必定能在小閣老的帶領下走向中興!
”
如今在這内閣裡面,幾乎都是首輔甯嵩的人,在他們的吹捧下,甯白心中早就飄飄然,但是,臉上卻還擺着一副謙和的樣子。
“各位大人過譽了,我與父親還是有一段距離的,處理政務也是因為擔憂父親過于勞累,我隻寫批示,最後還得父親做決定。
”
他雖然還沒有官身,但是看着周圍這些朝廷大員對自己恭維,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已經登上了首輔之位一樣。
雖然口上說的似乎很謙謹,但實際上卻将自己擺在很高的位置上。
而且,用的是批示。
要知道内閣隻有寫出應對的方案小票的權利。
這種方式叫票拟。
批示,那是皇帝做的事!
他這用詞明顯是僭越了。
“簡直荒唐!
”
還是有人忍不住了,站了出來。
說話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何禮,他為文淵閣大學士,正五品,沒有官職。
正常能進内閣的大學士,都是由各部的尚書、侍郎兼任。
而何禮可能是這一撮人裡面品階最低的官員了。
“黃口小兒,你不過是一介白身,居然敢坐在首輔的位置上,冠冕堂皇的說着僭越之詞,置我大武律法、禮法與何地?
!
”
他這話一出,頓時文淵閣内為之一靜,融洽的氛圍頃刻就被打破了,甯白那本來還頗顯儒雅的面色也陰沉了下來。
根本無需甯白明示,吏部左侍郎段華便張口對他呵斥,“何禮,你一個小小的五品學士,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
“我乃文淵閣大學士,在内閣如何沒有說話的權利?
!
”
何禮根本不為所動,一點都不懼其三品大員的身份,甚至怒目而視,并怒斥道,“諸公高居廟堂之上,卻不思為國為民,屍位素餐,隻知溜須拍馬,曲意奉承一個白身豎子,大武的内憂外患,衮衮諸公難道就看不到嗎?
!
”
他身形消瘦,但此時,卻像個巨人。
聲音響亮,振聾發聩,卻沒有起到什麼效果,反而被群起而攻之。
“居然還敢頂嘴?
你這是以下犯上,應當實行絞刑!
”
“老匹夫,我忍你很久了,冒犯小閣老,你該被誅九族......”
“還不趕緊給小閣老跪下道歉,興許還能留你個全屍!
”
何禮挺直了腰杆,面對他們的威脅辱罵不動聲色,但是,那渾濁的眸子深處,卻流露出深深的失望與絕然。
大武。
将亡矣!
而此時,林止陌已經來到了文淵閣門口。
“陛下。
”
門口的一個老太監攔在了他面前,雖然面對的是皇帝,但是,他臉上卻沒有多少尊重的意思。
“讓開!
”
林止陌眉頭輕蹙。
一個太監而已,居然敢攔住自己這個皇帝的去路,這弘化帝還算是個皇帝嗎?
!
“陛下來文淵閣有何事?
”
雖被他呵斥,但是這老太監卻依舊不慌不忙,沒有半點懼怕。
“朕身為皇帝,自然是來處理政務的!
”
林止陌盯着他,心中已經起了殺心。
不聽話不懂得尊重皇帝的太監,留在皇宮做什麼?
“太後娘娘有懿旨,陛下不得進入文淵閣,政務,交給内閣處理就行,最後,會交由司禮監批紅。
”
這老太監擡出了自己的後台。
太後。
那個垂簾聽政的女人。
甯黛兮。
首輔甯嵩的女兒。
内有太後,外有首輔,整個朝堂都差不多要成為他們甯家的一言堂了,連皇帝都被他們架空。
“放肆!
”
“你這狗奴才,找死不成?
!
”
居然擡着太後和首輔來壓自己,林止陌震怒之下,直接一腳就踢了過去,踹在他胸口,老太監飛出一米距離,撞在文淵閣大門上,口吐鮮血倒地。
老太監明顯沒有料到他會直接動手,先是錯愕,倒地之後再看向他的時候,滿眼惡毒,嘶聲力竭的喊道,“陛下,這可是太後娘娘的懿旨,難道,陛下就不怕被太後娘娘怪罪嗎?
!
”
“朕處理政務,天經地義,不怕任何人怪罪!
”
林止陌甚至都不去看他一眼,随口吩咐道,“拖下去,杖斃!
”
夏雲一揮手,便有兩個禁軍上前,如若拖死狗一般拖着離開。
“還有誰要攔朕?
!
”
林止陌掃視四周,沒有一個人敢與他對視。
“陛下駕到!
”
随着通傳聲,林止陌身穿莊嚴華美的帝王龍袍,跨步走進文淵閣,他身後,站着夏雲。
在内閣這種議政的地方,朝臣并不需要給皇帝跪地行禮,但是,卻都會起身迎接。
林止陌掃看全場,就發現了依舊坐在首輔位置上的甯白,見他這個皇帝進來後,身為白身的甯白不但不慌亂,反而隻是倨傲的看了一眼林止陌,甚至都不起身迎接。
林止陌并不認識甯嵩,但是,從年齡上他看的出甯白絕對不可能是首輔。
“你是何人,為何坐在首輔的位置上?
”
走向龍椅的林止陌停了下來,對其質問道。
“陛下,這是首輔之子,國舅爺甯白。
”
離得近的一個大臣解釋道。
“哦。
”
林止陌先坐入上首,夏雲護衛在他一旁,然後,他問道,“首輔這是緻仕了嗎?
為何會是他在此?
”
一句話,讓衆人心中一驚。
首輔還不到五十,怎麼可能緻仕呢,這無能的皇帝說的是什麼糊塗話。
甯白甚至看了一眼門口,目光中明顯流露出不滿,似乎不明白門口的太監為什麼會放林止陌進來。
“陛下,我在此,隻是替父分憂。
”
他對這個皇帝并沒有畏懼之心,因為,他看到過這個皇帝在太後和自己父親面前的窩囊樣。
一個皇帝,手底下沒有可用之人,那他不過隻是個傀儡而已。
如首輔,雖然不是皇帝,但是,在朝中一呼百應,不似皇帝,勝似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