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從建安伯府回來的時候已近申時。
她回房換了件衣裳,便直接去了淺雲院。
“娘親!
”
林氏正坐在書案前,拿著毛筆不知道在寫什麽,聽到南宮玥喚她,便放下筆,轉過頭來。
“玥姐兒,你回來了。
”頓了頓後,她有些擔心地問道,“你大姐姐還好吧?
”
“大姐姐很好,娘親不必擔心。
”南宮玥走到林氏的身後,揉著她的肩膀寬慰著,隨後目光被桌上的一張單子吸引,問道,“娘親,您在寫什麽啊?
”
“我在寫你的嫁妝單子呢。
”一說起這個,林氏頓時喜氣洋洋,笑著說道,“雖然離你及笄還有幾年,但是很多東西都要提早置辦起來才是,否則以後豈不是手忙腳亂的……更別說有些物件那是可遇而不可求!
”
南宮玥有趣地湊了過去看,就見林氏指著嫁妝單子,很認真地說道:“玥姐兒你看,這衣料、首飾、古董字畫、香料藥材、家俱等等,都缺一不可。
”
南宮玥看著那張密密麻麻的嫁妝單子,眼睛都要花了。
前世母親早逝,繼母又如何會為她費心,隻是敷衍地給她弄了些表面看似風光、實則中看不中用的嫁妝。
而現在的這張單子上,光是首飾就零零種種寫了好幾頁,就更別說四季衣裳、毛皮還有什麽各類木器家俱,擺設,古董字畫,藥材香料,田地鋪子……
“居然要這麽多。
”南宮玥不由怎舌,“娘親,這麽多,要花不少錢吧?
”公中給她的份例隻有一萬兩銀子,肯定不夠。
“錢的事,你不用管。
”林氏笑著點點她的額頭,“這點嫁妝,娘還是置辦的起的。
到時候在給你買兩個莊子,沒事你還能去散散心。
”
林氏的拳拳愛女之心,南宮玥自然明白,心中一股暖流湧過,道:“娘,其實我已經有皇莊和封地了,您不需要為我再準備那麽多。
”
“那怎麽能一樣呢!
”林氏理所當然地說道,“一碼歸一碼,你那皇莊和封地是皇上賜的,這兩個莊子是娘給你的。
再說,皇莊和封地又不能傳給你的兒女,娘給你準備的東西,那是可以一代一代傳下去了。
”
南宮玥的眼眶微微濕潤了,呆呆地看著林氏。
林氏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我聽說,最近江南那邊新運來了一批紫檀木,沉香木,鐵雞翅木,娘這就派去看看,然後請江南那邊的木匠給你打製新房的家俱,江南的手藝可比咱們北方精巧多了……對了,順便再讓人去趟南方那一帶采購些珍珠、玉器、翡翠之類,也好打些個時新的首飾。
”
說著,林氏又想到了什麽,對南宮玥道:“玥姐兒,雖然離你出嫁還有一段日子,不過你也要抽些日子做點針錢活了,那些被套,床單,荷包、鞋襪之類的東西也要準備準備了……”
南宮玥本來還感動著,一聽到林氏說起針線,頓時頭都大了。
她眼珠一轉,心想:做就做唄,除了給阿奕的那些她自己動手,其他用來認親的,她繡一針,就扔給畫眉她們便是……
南宮玥一個眼神,林氏就知道她在打什麽鬼主意,點著她的額頭道:“玥姐兒,你是不是想讓丫鬟她們幫著做?
”
南宮玥心虛地移開了視線,正想著怎麽把這個話題給帶過去,畫眉突然急匆匆地衝進了屋,口中還喊道:“二夫人,三姑娘,不好啦!
”那毛毛躁躁的樣子讓林氏不禁微皺眉頭。
畫眉見狀忙頷首低眉,以無可挑剔的姿態福了個身,畢恭畢敬地稟告道,“二夫人,三姑娘,剛剛林家的小廝廣白來報訊,說是林表少爺的醫館醫死人了,現在正有人在那裡鬧事。
”她口中的林表少爺指的自然是林子然。
“什麽!
?
”林氏頓時花容失色,急得跳了起來,早把之前畫眉沒規沒矩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慌張地連連問道,“廣白現在在哪?
然哥兒有沒有事?
醫館現在情形如何?
”
“廣白現在正在二門處候著。
”畫眉忙答道,“他說,表少爺暫時沒事,已經有人去報官了……”
“不行,我得過去看看才行。
”林氏急得團團轉,正想命人去備馬車,卻被南宮玥攔下。
“娘,您且別心急,還是讓我先去看看吧。
”南宮玥連忙起身安撫林氏。
“你去……”林氏有些猶豫,“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扯上這種是非不好,要麽還是馬上找人通知你爹一聲,讓他過去看看吧。
”南宮玥雖然能乾,雖然有郡主的頭銜,但是那些市井之人哪裡會講道理,萬一衝撞了女兒,可如何是好!
南宮玥哪裡不懂林氏的擔憂,笑笑道:“娘,別擔心,我可以穿男裝過去……您要是還不放心,我讓人去通知阿奕一聲,讓他也一起過去好了。
”
百卉亦在一旁道:“二夫人放心,奴婢會緊跟著三姑娘的。
”
林氏遲疑了一瞬,終於點頭答應了:“玥姐兒,那你可千萬小心。
這市井裡有句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你萬事還是要先顧著自己才是。
”
南宮玥忙應了,帶著百卉和畫眉先回了墨竹院。
待她走了,林氏才突然回過神來,這男裝是怎麽回事?
聽玥姐兒這口氣,她還常常穿男裝出門?
而且蕭奕還知道這事?
想到這裡,林氏頭都疼了,一瞬間覺得幸好女兒的夫家已經有著落了,小兩口看來處得也還不錯……
南宮玥回到墨竹院後,一面吩咐百合去通知蕭奕,一面又讓畫眉服侍著自己換上男裝,跟著便和同樣換上男裝的百卉,以及林家的小廝廣白一起策馬先趕往城南。
林子然的醫館——百草廬在城南的永定街上,南宮玥和百卉的馬一拐入永定街,就看到百草廬前已經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大群人,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南宮玥緩下馬速,在距離人群幾步外的地方下了馬。
百卉和廣白趕忙在南宮玥前面開路,幾人艱難地擠了進去。
隻見醫館的地面上放著一塊破舊的門闆,門闆上躺著一個身穿灰衣、皮膚蠟黃的中年男子,雙眼緊閉,面色死灰的一片,五官扭曲,仿佛死前受了極大的折磨。
隻這一眼,南宮玥已經可確定此人確實是死了!
“爹……爹,您就這麽走了,留下女兒一個人可怎麽辦啊!
”一個身穿白色粗布衣裙的姑娘正跪坐在地上嚶嚶啜泣,哭聲哀婉悲痛。
那姑娘十四五歲的模樣,肌膚如玉般沒有一點瑕疵,不施脂粉,全身上下的首飾隻有頭上一根木簪子。
她雖然五官十分秀美,帶著一種楚楚可憐的韻味,尤其現在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令看者不由心生憐意。
林子然局促地站在一旁,眉宇緊鎖。
四周圍觀的人群早已經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地說著:
“是出了什麽事了?
”
“聽說吃了醫館裡開的藥,人沒氣了!
”
“什麽?
死了?
那不是醫館醫死人了嗎?
!
”
“你這話不對,這人病死了,怎麽能算到大夫頭上?
這要真這樣,那些大夫都不用看診了。
”
“可是我聽說,那個人是吃了醫館的藥才死的,我看定是醫館賣假藥,吃死人了……”
“賣假藥?
那可得趕緊去報官!
”
“已經有人去了!
……估計官府也快來了吧。
”
人群裡越說越熱鬧,越說越像是百草廬賣假藥醫死人了。
南宮玥眉頭一蹙,別說她對林子然的醫術還是有幾分信心的,若非他的醫術已經足以出師,林淨塵也不會放他出來開醫館坐診;更別說林子然是決不可能賣假藥的!
南宮玥目光微沉,心裡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大少爺!
”廣白急急地走進了醫館,“小的把表……少爺叫來了。
”他總算還記得南宮玥女扮男裝,在最後的關頭硬是把“表姑娘”改成了“表少爺”。
林子然已經看到了廣白身後男扮女裝的南宮玥,大吃一驚,蹙眉道:“表……表弟,你怎麽來了,這裡現在亂得很,你快回去。
”說著他不由瞪了廣白一眼,這件事本來等官府來了,自然可以還他一個清白,沒想到廣白竟然把表妹都請過來了。
南宮玥自然不可能就這麽被打發了,沉聲道:“然表哥,我要是就這麽回去了,如何跟我娘交代?
”
林子然俊臉上露出一絲愧色,道:“讓姑母和表……弟擔心了。
”
南宮玥把林子然拉到了一遍,看了一眼那哀泣的白衣姑娘,壓低聲音問道:“然表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趕緊把事情給我說說,我們也好研究一下到底該怎麽辦,盡快把這事給解決了。
”
林子然有一絲猶豫,總覺得他身為表兄,又是堂堂男子漢,出了點事怎麽能依仗、麻煩自己的表妹!
實非男兒所為。
看出林子然的心思,南宮玥眼珠靈活地一轉,故意威脅道:“然表哥,你要是再不說,我就命人去找外祖父了……”
“表……弟!
”林子然自然是不想林淨塵為這事勞心費神,連忙道,“好,我告訴你就是。
”
“表哥,你說的越詳細越好。
”
林子然沉吟片刻,這才緩緩說道:“……事情要從昨日傍晚說起,我從一戶人家看完診準備回醫館,正好在前面的永安街口看到圍了一群人,打聽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有位姑娘,也就是這位李姑娘打算賣身救父……”
大街口的賣身救父?
南宮玥的目光閃爍了兩下,這個橋段還真是耳熟得很。
而且,李姑娘……似乎是在哪裡聽到過……
林子然繼續道:“當時,有個紈絝子弟想要強買她不成,居然要強搶,我實在看不過去,就過去幫忙解圍。
”
“那後來呢?
那李姑娘就說要賣身報答表哥?
”南宮玥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表……弟怎麽知道?
”林子然脫口而出,點頭說道,“李姑娘先是向我道謝,然後說是我救了她,要賣身還恩救父……我豈能做這等趁人之危之事,自然是沒答應,後來同李姑娘攀談了兩句,才知道原來李姑娘的父親病著一直沒好,現在家裡的錢財已用盡,這才迫不得以想要自賣己身,湊錢為父親尋醫治病。
我見李姑娘是大大孝女,曾經又有過一面之緣,再見也算是緣份,自然是要幫上一把的……”
“等等!
”南宮玥忙打斷了他,她想起了一件事,跟著又確認道,“然表哥,你和這位李姑娘以前見過?
什麽時候的事?
”
“就是二月的時候,我們陪祖父逛藥行街的那一天……”說著林子然不由眉心糾結成團,有些複雜地看了南宮玥一眼,“世子的馬驚嚇到了李姑娘……”他說的世子便是蕭奕。
這件事南宮玥當然知道,難怪說到李姑娘她會覺得這般耳熟,原來是“這位”姑娘啊……她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林子然接著往下說:“我讓廣白幫著李姑娘把她爹擡進醫館裡,親自為她爹診脈,開藥方,包好了藥給她,一文未取,也特意與她解釋了該如何煎藥以及服藥的禁忌,卻怎麽也沒有想到,今天那姑娘居然擡著她爹來了,說她爹死了。
”
林子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昨日為李大叔探過脈,他得的是肺癆病,因此我便給他開了止咳平喘的方子。
雖說這肺癆病是不治之症,但是按照我的方子調養著,也不至於短期內緻命才是。
表……弟,我有信心自己沒有開錯方子!
”
“表哥,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南宮玥忙安撫道。
肺癆也不是什麽稀罕的病症,林子然不可能會診錯的。
既然沒有診錯,方子和藥亦沒有問題,問題其實很清楚……
隻是,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南宮玥的眼眸變得幽深起來,語帶深意地說道:“其實隻要查明了他的死因,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我去看看死者。
”說著她大步走向門闆上的那具屍體,林子然哪能讓南宮玥獨自去面對這一切,自然也是跟上。
南宮玥在屍體的另一邊蹲下,時值盛夏,屍體已經開始漸漸釋放出惡臭,讓人聞之欲嘔。
這若是普通的女子早已是花容失色,可是南宮玥卻是面不改色。
林子然看在眼裡,心中對這位郡主表妹更為佩服,也難怪她能憑一己之力找到疫症的對症之法。
南宮玥微微俯身,正打算檢查死者的面部,卻聽一聲悲切的泣聲:“爹爹,都是女兒不孝……”那位李姑娘悲痛地伏在屍體上,哭得更加淒厲了,柔弱的肩膀抖動不已。
這若是今日沒有男扮女裝,南宮玥就直接讓百卉把這位李姑娘拉開了,如今卻反而不好作為。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不耐煩的叫喝聲:“官差辦案,還不讓開!
”
“官差來了,官差來了。
”
外面圍觀的人群亂哄哄地叫著,忙不疊往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五個身量參差不齊的衙差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百草廬,身後跟著一個五十來歲粗布短打的短須男子,肩上背了個木質的工具箱。
“大人,還請為民女和先父主持公道啊!
”李姑娘終於直起身子來,對著衙差哀呼著,柔弱可憐。
為首的一個大胡子衙差對著那短須男子道:“黃仵作,就麻煩你了。
”
原來跟著衙差們來的這個中年男子正是衙門的仵作。
這是要當場驗屍嗎?
看熱鬧的人面面相覷,越發不肯走了。
黃仵作走到了那具屍體前蹲下,熟練地給屍體做了一番簡單的驗屍,一邊查驗,一邊用平闆的聲音毫無起伏地說著:“死者,男性,年約三十五至四十,身上無緻命外傷,腳有舊疾,推測至少十年以上……生前患有哮喘……”
“哮喘?
!
”李姑娘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遍,朝林子然看去,“林大夫,您昨日明明說我爹患的是肺癆……”
人群裡立馬有人交頭接耳地評論了起來:
“原來是誤把哮喘診成了肺癆嗎?
”
“這真是庸醫誤人啊!
”
“醫術不好,居然還敢出來行醫,真是害人不淺!
”
“……”
大胡子衙差一雙三角眼一眯,看向了林子然,質問道:“喂,她說的可是真的?
”
林子然震驚不已,一會兒看看地上的屍體,一會兒又看看那黃仵作,道:“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會診錯,李大叔得的確實是肺癆。
”他對黃仵作請求道,“這位黃仵作,可否請你再檢查一遍?
”
黃仵作還沒說話,大胡子衙差已經面色一沉,喝道:“林大夫,你既然已經承認誤診,就跟我走一趟吧。
”他大臂一揮,對著手下幾個衙差下令道,“還不拿人,封了這家醫館!
”
其餘幾個衙差應了一聲,如狼似虎地撲向了林子然……
“呦!
怎麽這麽熱鬧啊?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道男聲嬉笑著說道,“不如讓我也一起玩玩吧?
”
“何人膽敢阻攔官差辦案?
”大胡子衙差粗聲粗氣地說道,轉身看向了門外,就見一個著紫色錦袍的昳麗少年帶著四個隨從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大胡子衙差一見少年,便是心裡一沉,一張老臉差點沒繃住。
這個祖宗怎麽跑來了?
心裡這麽想著,他面上卻是堆著笑迎了上去,低頭哈腰道:“原來是世子爺啊,世子爺怎麽有空到這裡來了?
”
走進百草廬的正是聞訊而來的蕭奕。
蕭奕漫不經心地在醫館內掃了半圈,從門闆上的屍體,到那個跪在地上的李姑娘,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透著一絲意味深長,隨後又看向林子然,最後他的目光則定在了女扮男裝的南宮玥身上。
南宮玥衝他眨了眨眼睛,蕭奕臉上的笑容又燦爛的一分,他輕輕頜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一臉不耐煩地對大胡子衙差道:“這是本世子的外祖父開的醫館,本世子怎麽就不能到這來了?
”
大胡子衙差心裡暗道倒黴,隻能討好地解釋道:“世子爺,這家醫館現在出了人命,就算是世子的外祖父開的,這國有國法,按照規矩,小的們……”
“什麽出了人命?
!
”蕭奕看著李姑娘冷笑了一聲,一副紈絝公子的派頭,不屑地說道,“照本世子看,分明是有刁民想要訛錢!
”說著他銳利的目光朝大胡子衙差射去,其中的威脅之意已經是溢於言表。
大胡子衙差遲疑了一瞬,立刻卑躬屈膝地笑道:“世子爺說的是,分明就是這刁民想要訛錢!
……那小的們就告辭了!
”他朝幾個衙差試了一個眼色,他們灰溜溜地就打算撤退。
林子然在一旁皺眉看著蕭奕,欲言又止。
他不是不識好歹,亦知道蕭奕趕來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幫自己一把,可是蕭奕用這樣蠻橫不講理的手段把此事壓下,根本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甚至隻會讓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林子然診錯了病,醫死人!
“差爺!
”那李姑娘難以置信地朝衙差們看去,膝行了幾步,拉住了大胡子衙差的袍角,哀求道,“差爺,你們不能走啊!
你們要為民女與先父主持公道啊!
”
大胡子衙差心裡覺得這姑娘還真是不識趣,沒看到連他們衙差都不敢得罪這位世子爺嗎?
他不耐煩地踢了李姑娘一腳,沒好氣地說道:“果真是刁民,事到如今還要胡攪難纏!
”他“呸”了一口,就和手下們一溜煙地跑了,唯恐被叫下。
李姑娘痛呼一聲,被踢倒在地。
“李姑娘,你沒事吧?
”
林子然快步上前,俯身試圖去扶李姑娘,卻見她臉上露出厭色,用力地甩開了林子然的手,斥道:“別碰我!
虧我曾以為你是個好人,你害死我爹,一定會遭報應的!
”
“表哥,這等刁民你理她做什麽?
”蕭奕輕蔑地俯視著跪坐在地上李姑娘,“她不就是要錢嗎?
”說著他就從懷裡摸出了一張銀票,隨手扔在李姑娘身上,“拿了錢快走吧!
少在本世子面前礙眼!
下一次本世子就不會這麽客氣了!
”
“不,我不……”
李姑娘眼淚漣漣,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可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蕭奕打斷了:“五百兩,不少了,做人要知足!
……算了懶得跟你這刁民多說。
”
說著他吩咐身後的隨從,“還等什麽?
把人給本世子拖出去,這種喪門星真是汙了本世子的眼!
”
“是,世子爺!
”四個隨從響亮地應了一聲,兩個擡起放屍體的門闆,另外兩個則一左一右地架起了李姑娘就往門外而去。
“放開我!
放開我!
救……”李姑娘才叫了兩聲,就再也發不出聲音,其中一個隨從隨手拿了一團抹布就塞到了李姑娘嘴裡,她隻能無聲地抽泣著,哀求地看著門外看熱鬧的人,那雙被淚水浸得發亮的眸子仿佛會說話似的,看著不少圍觀的男子都面露不忍,心生憐意。
但是連衙差都不敢多說什麽,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了。
剛剛那些衙差口口聲聲叫著世子爺,這世子爺對普通百姓而言,那可是隻在戲本裡聽過的貴人,誰能得罪得起啊!
這位可憐的姑娘恐怕隻能自認倒黴了!
能留下條命,還能拿到五百兩銀子,對她來說也算是不錯的補償了!
這是大部分圍觀的人此刻心中的想法。
但林子然卻並非這些人中的一員,眼看著李姑娘一個弱女子竟然被如此對待,林子然終於看不下去了,眉宇緊鎖地欲上前。
“表哥,”南宮玥一把拉住了他,輕聲道,“這件事你不用管……就交給阿奕好了。
”
“可是他也不應該用這樣的法子啊!
”林子然不敢苟同地搖了搖頭,“表……弟,我問心無愧,不怕去見官的。
”他自認為自己不可能診斷錯誤,大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見官把事情調查清楚。
現在蕭奕的做法,也未免太過仗勢欺人了!
林子然有些複雜地看了看李姑娘被迫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南宮玥,卻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心裡真是覺得他這個表妹碰到蕭奕的事便有些不講道理,雖然蕭奕是她未來夫婿,可未免還是有些太過!
但南宮玥畢竟隻是他的表妹,林子然又覺得好像是不便多說什麽。
百草廬外,混在人群中的兩個人把剛剛發生的鬧劇從頭到尾地看在了眼中。
同樣男扮女裝的白慕筱清亮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得意,微勾嘴角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鎮南王世子就是這種紈絝子弟,萬事都不講道理,隻會以勢壓人。
”
說著她擡眼朝身旁的男子看去,隻見他一身簡單的青色直裰,烏黑的青色隻是用銀色的發束束起,簡簡單單,卻掩不住他高貴的氣質,絕世的風華,與四周那些粗鄙之人迥然不同。
就是這樣的人愛慕著自己,唯有自己。
白慕筱微垂眼簾,心中雀躍。
老天爺既然讓他們相遇,也一定會讓他們相知相守,他們注定是屬於彼此的。
韓淩賦亦收回了視線,歎道:“蕭奕一慣如此,可偏偏父皇還寵著他,寵得他行事越發荒唐乖張。
”他讚賞地看向白慕筱,“筱兒果然是料事如神,一切如你我計劃般發展了。
”
“今日之事這麽多人親眼所見,蕭奕再有本事,也難堵悠悠眾口。
隻要李姑娘上告官府替父伸冤,事情很快就會越鬧越大,整個王都都會知道知道這件事,討論這件事……然後蕭奕自然會被禦史彈劾!
”白慕筱的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皇上的確是喜歡蕭奕,不,應該說皇上恩寵的不過是鎮南王世子。
平日裡,蕭奕雖然紈絝,卻也沒犯什麽大錯,皇上自然沒有處置他的理由,可是如果現在有一個可以處置蕭奕的理由堂堂正正地擺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又會如何呢?
”
白慕筱心中更好奇的是,如果皇帝真的處罰了蕭奕,南宮玥會如何?
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她倒是想看看,到了那個時候,南宮玥對蕭奕可還會一如往昔?
韓淩賦眼中異彩連連,難掩激動。
白慕筱壓低聲音繼續道:“其實皇上對鎮南王一向忌憚,處置了蕭奕同時也等於示威鎮南王,皇上想必會龍心大悅。
”頓了頓後,她又道,“而且也可以賣鎮南王妃一個人情,一箭雙雕!
”
“等我回去,就馬上安排禦史。
”韓淩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蕭奕被皇帝廢了世子之位,那世子位自然會落到鎮南王妃小方氏之子蕭欒的頭上,將來蕭欒繼任鎮南王,自己也就順理成章地拉攏了鎮南王的勢力,屆時大皇兄和二皇兄又如何是他的對手!
筱兒這一計豈止是一箭雙雕,簡直就是一箭三雕!
他的筱兒,果然是與眾不同,乃是女中諸葛!
韓淩賦癡癡地看著白慕筱,覺得自己何其幸運,大千世界自己竟然能遇上她,看來冥冥之中,真是自由安排!
也許她真是上天派來助自己成就大業的!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