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剛用過晚膳後,南宮玥便去了挽晴院給南宮琤添妝,這也是南宮琤出嫁前,她們姐妹最後一次說體己話的機會了。
與南宮琤一同坐下後,南宮玥也不兜圈子,直接從百合手中接過一個紫檀木匣子交給了她,說道:“大姐姐,你明日就要出閣了,這個就當妹妹的一點心意,給大姐姐添妝。
”
南宮琤接過打開一看,隻見放在匣子中的是一套紅寶石頭面,看那首飾做工精細,那紅寶石更是豔如鮮血,熱情似火,一看便是上等的“鴿血紅”,這套頭面怕是……
南宮琤立刻將匣子合上,又推了回去,道:“三妹妹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
按照常規,家中未出閣的姐妹之間添妝,一般送些個香囊、絡子之類的東西,最多也就是發釵、珠花什麽的,心意到就行了。
雖說南宮玥手上有不少好東西,這一套紅寶石頭面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她會出手如此大方恐怕是因為自己這門親事看來有點委屈,但是還是太貴重了,而且她自己並不覺得委屈……
南宮琤的嫁妝其實不算少,盡管蘇氏和趙氏對這門親事不滿,這種不滿也體現在了她們的添妝上,可就算是如此,南宮琤畢竟是南宮家的嫡長女,按照份例,光公中就需要出一萬兩銀子來為她置辦嫁妝。
再加上,南宮秦和南宮晟為了彌補南宮琤,又在暗地裡給補貼了不少。
南宮玥是隔房的妹妹,南宮琤卻是不好收下這麽貴重的禮。
南宮玥自然是瞧出南宮琤的心思,微微一笑,說道:“大姐姐,我在西洋商行裡,曾聽那裡的西洋掌櫃說紅寶石代表的是一種祝福,它具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可以逢兇化吉,化敵為友,幫人心想事成。
這是我做妹妹的對姐姐的祝福,你就收下吧!
”
南宮琤不由露出動容之色,這份禮的價值不在於其有多珍貴,而在於其所代表的心意。
南宮琤沉吟片刻後,從匣子裡拿出一支金絲細編紅寶石鳳釵,銜在鳳嘴中的紅寶石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光華奪目。
南宮琤笑道:“三妹妹,你的祝福我收下了!
”也記下了!
見狀,南宮玥亦不再勉強。
畢竟此刻的南宮琤最需要的東西也並非是這些價值千金的玩意……
“大姐姐,我的另一份禮物也很珍貴,不過你想必不會拒絕。
”她故意賣關子地停頓了一下,笑著說道,“我外祖父上次為裴世子瞧過後,這些日子特意琢磨出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外祖父說隻要長期堅持下去一定會有效果的。
過幾日,我去建安伯府看望大姐姐時,大姐姐挑個細心的人,我把這套按摩的手法傳授給他。
”
“三妹妹,請替我謝謝林外祖父。
”南宮琤心中激動不已,眸中淚光閃爍。
她當然明白南宮玥是想給自己撐腰,讓建安伯府的人不敢小覷自己,所以才如此周折……
南宮琤努力將情緒穩定下來,含著淚花笑問道:“三妹妹,這套按摩手法可否教給我?
”
南宮玥微微一怔,笑著點頭應了,耐心地把按摩手法和要點教給了南宮琤,又說道:“外祖父在我上次給世子開的藥方裡添了幾味藥,我昨日新製了一些。
”說著,讓百合把裝著藥膏的白瓷瓶遞了過來,細細地教了她用法。
夜漸漸深了,照道理,南宮玥也該告辭了,可是……
南宮玥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欲言又止。
南宮琤自然看了出來,道:“三妹妹,你我姐妹,你若是有什麽話,便說吧。
”
南宮玥眸光微閃,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她握住南宮琤的手,慎重地道:“大姐姐,也許我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話,但我想提醒你,也許姐夫現在看來挺樂觀,但是病痛會折磨一個人的意志,和長年躺在病床上的人相處會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務必要做好心理準備。
”
南宮琤明白這是南宮玥的一片好意,點頭道:“三妹妹,我曉得。
”
“但是大姐姐也不要過於悲觀。
”南宮玥跟著又語氣一轉,表情也變得明朗起來,“我外祖父也說了世子並非不可能再站起來,雖然隻有三成的希望,但未必不能雲開日出!
外祖父曾說過,病人的心態是極為重要的,若是連他自己也放棄,那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
“三妹妹,我一定不會放棄的!
”南宮琤堅定地說道,目光落在南宮玥送給她的那支紅寶石鳳釵上,以後,她會以此釵作為對自己的提醒,提醒自己莫忘初心!
這一生,她會好好的與裴元辰一同走下去。
南宮玥笑了,有些話點到即可,於是她也不再多說什麽,起身告辭。
這一夜是南宮琤在南宮府最後的一夜,她以為自己會輾轉難眠,卻不想睡得意外的平靜。
天沒亮,書香和墨香就叫醒了她,服侍她洗漱。
沒一會兒,林氏和柳青清就陪著全福人王夫人走了進來,書香忙給了王夫人紅包。
王夫人隻是簡單地道了賀,就沒敢多說。
誰都知道這位南宮大姑娘要嫁的建安伯世子癱了,這新娘子指不定心中各種不情願呢,若是喜慶話說多了,觸動了新娘子的傷心事,自己豈不是還落不得好!
南宮琤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由王夫人幫著她梳頭挽發,插釵,書香和墨香服侍南宮琤換上了大紅霞帔,王夫人又上前替南宮琤描眉畫眼。
須臾,便化好了妝容,南宮琤本來就貌美,此刻在那鮮豔耀眼的鳳冠霞帔襯托下,越發顯得面若桃花,美豔動人,看得王夫人心裡暗暗為她可惜。
這時,南宮玥、南宮琰等幾個姐妹一起來挽晴院看南宮琤,為她送嫁。
南宮玥不禁笑著讚道:“大姐姐今天真漂亮!
”
南宮琰亦跟著讚了一句,唯有南宮琳則撇了撇嘴,心道:再漂亮又有如何,還不是嫁了個癱子。
她這個大姐姐的前程算是到頭了!
姐妹幾個或真情或假意或敷衍地聊了幾句後,就有一個丫鬟來稟:“開席了!
”
林氏領了眾人去席面,房間中又隻剩下了南宮琤和她的陪嫁丫鬟。
南宮琤時不時地向外看著,希望那道熟悉的身影會出現……可是一直等到外面的筵席也散場,對方還是沒來。
吉時就快到了,很快就有小丫鬟匆匆地跑來說,迎親的隊伍再過一條街就到南宮府了。
外面“劈裡啪啦”地響起了鞭炮聲,柳青清也急急地過來看南宮琤準備得如何。
“花轎就快到大門口了!
”又有一個小丫鬟喜洋洋地來報喜。
南宮琤看了看屋外,神色有幾分黯然,問道:“我娘她還是沒來嗎?
”
吉時到了,她要上花轎了,沒想到趙氏始終不肯來看看她……
南宮琤站了起來,有些落寞地說道:“雖然她不來,但我這個做女兒怎麽也要向她道個別。
”
“也好。
”柳青清心中暗暗歎氣,但陪著南宮琤一起兒去了錦華院中的小佛堂。
守在佛堂外的婆子一看到南宮琤,連忙上前行禮。
“大姑娘想要見見大夫人。
”書香上前給了一個紅包,“還請嬤嬤進去通傳一聲。
”
婆子低頭哈腰收了紅包,忙道:“奴婢這就前去,還請姑娘稍等。
”
婆子疾步進了小佛堂,裡面熏香縈繞,煙霧騰騰,趙氏正跪拜在一座佛像面前,撚著手中的佛珠,嘴裡喃喃念著佛。
“夫人,大姑娘求見。
”婆子小心翼翼地道。
“你讓她走吧。
”趙氏連眼皮動不擡一下,語氣冰冷淡漠,“就說我沒有這個女兒。
”隻要一想南宮琤一意孤行非要嫁給裴元辰,趙氏就氣不打一出來。
她為了這一雙子女操碎了心,甚至落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卻沒有人領她的情。
婆子也不敢勸,隻好出去委婉地把趙氏不想見南宮琤的意思給轉達了。
母親果然還是在怪自己……南宮琤的身子搖晃了兩下,目光暗淡。
“姑娘……”書香擔心地看著南宮琤。
南宮琤緩緩地跪在地上,“既然娘不想見女兒,那女兒就在外頭給娘磕三個頭,”說著她就連磕了三個頭,“娘,女兒走了,您保重!
”
這時,南宮晟也聞訊而來,眼神複雜地朝小佛堂的方向看了一眼,覺得母親這又是何必!
隻是他作為兒子,有些話也不好說,便隻能道:“妹妹,時辰不早了。
”
書香和墨香趕緊扶起了南宮琤,為她蓋上了紅蓋頭。
“哥哥,以後娘這裡就麻煩你和大嫂了。
”南宮琤鄭重地說道。
她出嫁後,心裡最放心不下的還是母親趙氏。
父親與母親已經離心,平日裡又忙於差事,根本就顧不上趙氏了。
現在唯一能好好照看著趙氏一點的也就隻有大哥和大嫂了。
畢竟是母子,就算是南宮晟再怎麽對趙氏失望,那點子母子之情總是割舍不下的!
“我會的,妹妹,你放心吧。
”南宮晟連忙保證,然後背起南宮琤上了花轎。
這場婚禮比普通的婚禮要低調安靜許多,因為新郎官不能親自前來,來迎親的是新郎官的二弟,女方的家人沒有任何為難,便讓迎親的隊伍進了門。
除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沒有人們嬉笑的喧闐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有些壓抑的氣氛。
南宮琤剛坐定,轎子就被擡了起來,鑼鼓也“呯鈴啪啦”地敲起來。
鞭炮與鑼鼓的喧囂聲中,轎子搖晃了一下,開始往前走。
雖然蓋著蓋頭又隔著轎子,但是南宮琤還是隱約知道自己出了二門,出了大門……跟著鞭炮聲慢慢遠去,隻餘鑼鼓聲鳴不止。
從此之後,自己便不再是南宮琤,而是南宮氏了……
這個念頭突然閃現心頭,南宮琤心中有些複雜。
自小,她在南宮府中都受盡寵愛,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兄長,無一不把她捧在手掌心,便是偶有齟齬,也沒讓她受過什麽委屈。
這個家帶給她的是無數美好的回憶,可是每一個女子都遲早要離開家門……
一瞬間,她的眼睛通紅,眼眶中含上淚花。
她努力地將淚水忍下,她知道不能哭,不能讓別人覺得她不情願。
不到半個時辰,她就遠遠地聽到有聲音喊著:“來了,來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在耳邊響起。
轎子吹吹打打地進了建安伯府,很快停下,裴家請的全福人扶著南宮琤下了轎。
建安伯府的氣氛也是帶著一種詭異,隻聽到鑼鼓和鞭炮的聲音,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完全被淹沒其中。
南宮琤完全分不清楚東南西北,隻是盲目地隨全福人往前走,跨過了錢糧盆,進了大堂。
這時,四周已經安靜了下來,完全擋不住周圍女子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但是南宮琤心無旁騖,努力地不去在意這些。
她既然嫁了,就知道會遇到這些……
因裴元辰無法起身,按照預先說好的,南宮琤應該是要抱著公雞拜堂的,可是她沒想到的是,來到她身旁的卻是一把厚重的木質輪椅。
從蓋頭的邊緣,她可以看到輪椅上坐了一個身穿紅色衣袍的人……
是他!
南宮琤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心激烈地跳了兩下。
她知道自從受傷以後,他便再沒在人前現身;她知道對他來說,這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她知道這是他的一片心意,不想她獨自一人面對眾人的目光……
他太好了!
南宮琤深吸一口氣,這一刻,她比之前還要確信,她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好好的!
既然他和她都下定了決心,又有什麽不能一起面對。
這時,外面的紛紛擾擾已經再傳不入南宮琤耳中。
一對新人牽著紅綢的兩端行完禮後,她便在全福人的牽引下進了新房。
壓襟、撒帳,便有一個陌生的尖細女音笑道:“辰哥兒,快挑開蓋頭,讓我們看看新娘子!
”
等到頭上的蓋頭滑落,南宮琤覺得眼前一亮,眼睛還不太適應,下意識地閉了閉,然後再次睜眼,讚美聲隨即撲面而來:
“新娘子果然漂亮……”
“王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
“辰哥兒真是有福氣……”
“……”
隨著那聲聲讚美,打量她的目光各異,好奇、驚豔、惋惜、審視、譏誚……
南宮琤反正不認識這些人,乾脆就把目光集中到輪椅上的裴元辰身上。
自從獵宮他為了救她受了重傷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算算日子竟已經有七個月了。
他看來消瘦了許多,臉頰都微微凹了進去,唯有目光依舊如以往般清澈。
他靠在輪椅上,臉上像是戴了一張面具,全無新郎官應有的喜悅。
連帶全福人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巴不得快點了事。
她很快將準備好的合衾酒遞給了他們,“請新郎新娘共飲合衾酒!
”
飲了合衾酒,又吃了子孫餃子,便算是禮畢。
其他人都退出了新房,隻留下新郎、新娘和幾個隨身服侍的人。
照道理,新郎裴元辰應該去前面敬酒,可是他如今這個狀況,又怎麽會有人勉強他去敬酒。
一時間,新房內安靜了下來,安靜得仿佛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到。
裴元辰突然揮了揮手,讓建安伯府的兩個丫鬟退了下去。
南宮琤猜到他有話說,便也給了書香、墨香一個眼神。
很快,新房中隻餘下他和她面對面,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坐在床緣,目光恰好平視。
房內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裴元辰終於道:“你可知道那一天,就算那個人不是你,我也一樣會救?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仿佛一杯熱氣騰騰的龍井茶,香鬱甘醇。
“當然。
”南宮琤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她知道他是一名赤誠坦蕩的君子,堂堂正正,俠肝義膽……不似那人!
裴元辰的眼中染上一種說不出的複雜。
他們倆從相識就是一個錯誤,起源於別人的算計與報復,以緻兩府一度成仇。
曾經,他因為這王都中的風言風語對她心懷愧疚與同情;可是現在,他們之間的立場又完全對調了過來!
在他受傷的第二天,她曾經隨搖光郡主一起來看他,可是他沒有見她,他並不想看到她那種感激、愧疚甚至摻雜著同情的眼神……
他以為像她這麽一個嬌弱的小姑娘被這樣拒絕過,便再也拉不下臉……卻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嫁進了建安伯府來,嫁給了他!
也許,他以前也看錯了她,她比他想象得還要堅強……
見裴元辰久久不語,南宮琤又道:“世子,自從我提出要嫁給你以後,很多人都來勸過我,其中也包括我的母親。
她們都告訴我感激、愧疚與同情是不能維持一輩子的,我應該自私點,我不需要用自己的終身去報恩……”
南宮琤乾脆把藏在裴元辰心中的話都說了出來,在他掩不住驚訝的眼眸中,她坦然地繼續道:“世子,現在的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卻有敬重、佩服之心。
我自認若是我遇到像你現在這樣的狀況,無法像你這般豁達……”
曾經的裴元辰光芒萬丈,是王都中讓許許多多少年仰視的人物,前程一片光明坦蕩,可是這一次的受傷,令他乍然從高處摔到谷底。
曾經他有多出色,現在他摔得就有多疼!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變成一個自怨自艾的可憐蟲。
也許在外人眼裡,現在的他配不上她,可是她知道,是她配不上他才對!
南宮琤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一年前的我,恐怕覺得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但現在,既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為什麽不嫁給一個品格高尚的人?
……有的人即便是四肢俱全,卻不過是徒有其表!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曾經,我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去相信別人,可是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你!
”她定定地看著裴元辰,烏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一瞬間閃過了一絲脆弱。
裴元辰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南宮琤,若有所思。
南宮琤定了定神,嘴角突然逸出一朵淡淡的笑花,“其實你該怪我才對!
……現在整個王都都以為你挾恩求報,逼迫我嫁給你,我壞了你的名聲,那你怪不怪我?
”
裴元辰怔了怔,不由也笑了。
一瞬間,房間內原本凝重的氣氛變得緩和了起來。
南宮琤的嘴角翹得更高,心道:三妹妹說病人最重要的是心情好,自己既然讓他笑了,那怎麽說也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吧?
也許他們之間現在還沒有愛情,但是至少可以從做朋友開始……
她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三朝回門日,南宮晟親自去了建安伯府接南宮琤。
南宮琤在二門一下馬車,就看到南宮玥和南宮昕等著那裡,笑容滿面地看著她,迎上前來:“大姐姐!
”
這時,裴元辰也被兩個小廝合力抱下了馬車,然後安放在輪椅上。
南宮玥本以為裴元辰不會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立刻上前行禮道:“見過大姐夫。
”南宮玥也聽說了拜堂那日裴元辰親自坐在輪椅上與南宮琤拜堂的事,心裡就對這位大姐夫的印象更好了。
即便是他自己處於如此境地,他還願意為別人設想,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風。
幾人見過禮後,南宮玥便笑道:“大姐姐,大姐夫,祖母和大伯父他們現在在榮安堂等你們。
”南宮玥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南宮琤的神色,見她臉色還不錯,嘴角亦帶著笑,心裡稍稍松了口氣。
眾人一起往榮安堂緩步而去,南宮玥悄悄地對著一個丫鬟使了一個眼色,那丫鬟就心領神會地跑去榮安堂稟報了。
榮安堂的正堂內,不止是蘇氏和南宮秦,其他幾房的人也都等在那裡,當他們聽到裴元辰也來了的時候,都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不是說癱在床上一動都動不了了嗎?
怎麽陪著南宮琤回門來了?
屋子裡的人不由伸長了脖子,等著看新女婿。
終於,門外輪椅移動發出的咯噠聲,一對璧人被人簇擁著出現在正堂外。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輪椅上的裴元辰身上,隻見他豐神俊朗,眉目如畫,風姿照人,面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隨同南宮琤一起向屋內眾人認親見禮。
若非他坐在輪椅上,那和南宮琤真是郎才女貌,再般配不過了。
南宮琳譏誚地勾了勾嘴,大姐姐從此就要跟這麽個瘸子過一輩子了,就算吃的是龍心鳳肝,怕也沒味道了!
而林氏心中卻是感慨萬千,不由想起了當初相看一事,心中如五味瓶打翻,不知道是何滋味。
認完親後,南宮府的幾位老爺、少爺們就陪著裴元辰去了前院正廳喝茶說話;南宮琤則和女眷們一起留在了榮安堂,從始至終,她都是眉眼含笑,沒有絲毫的勉強之色。
在南宮府用了午膳後,南宮琤和裴元辰就離開了。
南宮琤的大婚後不久,就是南宮家的嫡長孫南宮恆的百日宴了,在小心的養了三個多月後,恆哥兒已經比剛剛出生那會兒壯實了許多,皮膚白皙嬌嫩,養的肉嘟嘟的,一點兒也看不出是個早產兒。
他不愛哭,總是睜著一雙黑黢黢的大眼睛四下張望,一逗就要人抱,十分可愛。
小小的孩子是最惹人心疼的了,自出了月子以後,柳青清每日正午就會把恆哥兒帶去小佛堂,一來二去,哪怕趙氏再如何不喜柳青清,對這個可愛的長孫已經愛到讓她掏心掏肺都願意。
柳青清的大度讓南宮秦對她越發滿意,畢竟“家和萬事興”。
熱熱鬧鬧的百日宴過去後,就到了六月,南宮玥的生辰。
十三歲的生辰,一如往年的沒有大辦,隻是一家人在一塊兒吃了一碗長壽面。
六月的天氣漸漸開始有些熱了,南宮玥也換上了新製的夏裝,日子過得悠閑了起來,這一日,她下了閨學後,閑來無事便坐在窗邊練琴。
“三姑娘。
”一曲過後,百卉進屋稟告道,“給南疆那邊的禮單準備好了,您要過目一下嗎?
”
禮單?
南宮玥怔了怔才想起了這事,前日,蕭奕那裡傳來消息說,鎮南王去年新納的側妃不久前誕下一女。
雖說南宮玥還未過門,但按規矩,她也是該為這位剛出生的小姑子備賀禮的。
反正一樣要備,南宮玥就乾脆命百卉連蕭奕的那一份禮也一塊兒備了,誰讓蕭奕的所有家當都在她手裡呢。
南宮玥頷首,接過兩張禮單隨意地掃了一遍。
百卉做事果然細心,南宮玥看過之後,隻在蕭奕的禮單上改了兩件東西,跟著便命百卉把蕭奕那份給他送去。
而她自己的那份禮就直接命人送去南疆的鎮南王府。
剛囑咐好了這些,蔣逸希便來了。
她並沒有事先遞上拜帖,這突如其然拜訪讓南宮玥有些錯愕。
南宮玥忙起身,親自把她迎了進來,在美人榻上睡午覺的小白睜眼看了蔣逸希一眼,就打了個哈欠,繼續淡定地睡了。
蔣逸希坐下後,就有丫鬟送上了茶和點心,她抿了口茶,猶豫了一下,問起了南宮琤的近況:“琤妹妹在建安伯府過得可還好?
”
南宮玥含笑著回答道:“大姐姐回門那日,我瞧著氣色不錯,說是建安伯夫人和大姐夫都對她很好。
”
“這就好……”蔣逸希感慨地歎道。
她心裡也懂南宮琤的日子還長著呢,一切才剛剛開始……
蔣逸希定了定神道:“過些日子,我想去建安伯府瞧瞧她。
”
說到南宮琤,兩人都不禁為她有些擔心,畢竟做人媳婦和姑娘時是不一樣的。
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喵嗚”一聲忽然響起,小白不知何時從美人榻上跳下,跑到南宮玥腳邊打著轉,求撫摸。
南宮玥一把抱起小白,摸著它的毛茸茸的腦袋。
蔣逸希的目光也落在小白身上,在它的下巴上撓了撓,然後低聲說道:“玥妹妹,我今日特意過來,是想謝謝你。
”
南宮玥微微挑眉,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什麽了。
蔣逸希眸中帶著一絲笑意,說道:“上次你對我說過的話,我考慮了很久。
昨日我去見了韓公子一面……”說著她粉面通紅,仿佛一朵剛剛綻放的芍藥花,嬌豔欲滴。
看蔣逸希面若春花的樣子,南宮玥大緻也猜到了兩人交談的結果,心中也為蔣逸希感到高興。
無論是蔣逸希,還是韓淮君,都是她的好友,若是兩人能在一起,她當然為他們感到高興。
“他……他說他不在意。
”蔣逸希的眼眸熠熠生輝,“他說若是我想要個孩子,我們也可以在宗室裡挑一個過繼。
”
這麽快就變成了“我們”!
南宮玥眼中染上笑意,似笑非笑地看著蔣逸希。
蔣逸希不好意思地微微垂目,避開南宮玥的眼神,片刻後,低聲又道:“今日他進宮向皇上求旨了……”也不知道皇上會是如何反應。
是同意,還是反對,亦或是覺得他們私相授受,大怒……
想到這裡,蔣逸希心中忐忑不安,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玥妹妹,我現在心裡七上八下的,又不能跟別人說說這件事,就隻好跑你這裡來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來得突然,也沒事先給你遞帖子,你可別取笑我。
”
“希姐姐你能來找我說說心裡話,我再高興不過。
”說著南宮玥把手裡的小白交給蔣逸希,衷心祝福道,“希姐姐,一切都會好的。
”
蔣逸希摸著小白,含羞地半垂首。
但願如此!
她們倆說話的同時,韓淮君正由內侍領著向禦書房而去。
他才剛到禦書房外,就見皇帝面帶薄怒地把一份奏章扔在了禦案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啪!
”
禦書房內服侍的內侍們都嚇得面色一白,身體抖了一抖。
“皇上息怒,還請保重龍體。
”劉公公連忙端茶勸道。
皇帝餘怒未消,額頭更是青筋凸起,怒道:“居然連小小的長狄軍都久攻不下,反而還差點失了一座城,朕豈能不怒?
”
原本以為以大裕如今的國力兵力哪怕打不下長狄,挫一挫長狄的威風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可誰知居然打了幾個月,至今還沒拿下長狄這根難啃的骨頭,反而是大裕差點興陽城不保。
聽到這個消息,皇帝可以說是既憂且怒。
先是西戎,又是長狄!
一個個都欺到了大裕的頭上。
想他大裕也是在馬背上打下的天下,才不過區區十幾年,就到了無良將可用的地步了?
劉公公正想再勸兩句,有一名小內侍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他便改口道:“皇上,齊王殿下家的大公子來了,正在外面候著。
”
皇上面色稍緩,說道:“讓君哥兒進來吧。
”
韓淮君撩起衣袍走進禦書房,神色恭敬地跪在地上向皇帝行禮。
皇帝見到這個侄子還是很歡喜的,忙道:“君哥兒起來吧。
”
韓淮君卻沒有起身,隻是一臉懇切地看著皇帝,抱拳道:“還請皇上恩準侄兒前去北疆與長狄一戰。
”
“什麽?
!
”皇帝震驚地看著韓淮君,完全沒想到他會自請出征。
韓淮君一臉平靜,正色地道:“若是侄兒有幸凱旋而歸,還請皇上做主,將恩國公府的蔣大姑娘許配給侄兒為妻。
”
在那日離開榆林宮後,韓淮君也曾試探著向皇帝求過賜婚,皇帝倒也沒有堅決反對,但卻有一個條件,那便是必須在娶妻的同時納妾,以延續香火,韓淮君自然沒有答應,於是就不了了之了。
而今日,韓淮君早早的就打定了主意,他要以軍功來風風光光的迎娶蔣逸希,絕不讓外人說她一句閑話!
此言一出,禦書房中,一片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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