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
”南宮玥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昨晚在喜宴上,百卉告訴我,爹爹您被如意叫走了。
我心裡很不安,就想跟過去看看,然後就發現如意把您帶進了東廂房,約莫是我叫了一聲,如意就被嚇跑了……至於萍表姑和呂,呂世子……”南宮玥故意做出為難的表情,滿臉通紅地囁嚅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回事……”假話中摻著真話,九真一假,才不會讓人懷疑。
南宮穆沉吟了一會,覺得南宮玥說的確實合情合理。
驚蟄居裡發生的那樁子醜事,根本就是蘇卿萍自己不檢點而造成的,怎麽可能和他的玥姐兒有關!
見南宮穆神色緩和了一些,南宮玥暗暗松了一口氣,這時,又聽南宮穆又道:“玥姐兒,你雖然聰明,現在卻不過十一歲!
”
南宮穆神色複雜地看著南宮玥,眼神讓她有些看不懂。
“爹爹說什麽?
我怎麽聽不太懂?
”南宮玥的心裡“咯噔”一聲,但面上還努力保持著平靜。
反正蘇卿萍和呂衍的事,她是死活都不會認的!
“你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不用把這麽多事扛在自己身上。
爹娘永遠站在你身後,無論什麽時候,你都可以向爹爹求助!
”南宮穆並不是一個情感外露的人,但南宮玥的性子,確實是讓他有些擔心。
這麽大的事都能一個人瞞得死死的,南宮穆實在是擔心她慧極必傷。
南宮玥的心中一緩,臉上綻放出了一絲笑容,用力點點頭,語氣輕快,“玥兒知道了!
”
南宮穆溫柔地摸了摸南宮玥的頭,自從女兒長大後,他已經很少有這樣親昵的舉動了,他的聲音又柔了幾分,說道:“……好了,你回去寫功課吧,晚上和你哥哥一塊兒來淺雲院用膳。
”
“是的,爹爹。
玥兒告退了。
”
南宮玥行禮,離開了書房,徒留南宮穆眼神複雜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有幾分驕傲,更有幾分感傷。
背對著南宮穆的南宮玥,忽然感覺臉上涼涼的,一摸臉,她發現臉頰一片濕潤。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淚流滿面。
不是她不想向別人透露心事,但實在是她背負的太多,太重。
而且完全不能對任何人言說!
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南宮玥的目光變得堅定,不管怎樣,她也要在將來的王都風雨中保住南宮府,保住她的家。
不止是南宮玥,南宮穆此時心中更是思緒萬千。
他生來便是這南宮府的嫡子,因為是次子,不像大哥需要繼承家業,從小雙親對他就隻有寵愛,沒有過多要求,隻讓他隨性而為。
他一直視這種生活為理所當然,功名利祿均不放在眼中,故而被授官之後,與同袍相處,雖算不上交惡,也沒有多好的交情,隻顧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隻是到了剛才,他剛滿十一歲的女兒竟連她的娘親中了毒也不敢對人言,一個人艱辛地承擔著一切。
這是誰的罪責?
自然是他這個父親的罪責!
南宮穆心如刀絞,他從來都為自己清高自守的節操自傲,此時此刻,南宮穆卻不想再這樣下去。
他要在官場上立穩跟腳,唯有如此,他才能讓人再不敢有膽子打他妻兒的注意。
心中下定了決心,南宮穆的目光也變得明亮、堅毅起來。
南宮玥怎麽也想不到,前世到死都未曾改變志向的父親,竟然在這一刻改變了。
未來將會是什麽樣子,變得更加不可預測……
而此時,遠在千裡之外的揚州城中,一身白衣的官語白正臨窗而坐,一會兒低頭看手中的書,一會兒又看向窗外的江心與孤舟,他的面容溫潤如玉,眼神卻清冷而幽遠。
“撲嚕撲嚕……”一隻白鴿拍著翅膀從窗外飛過,一下子吸引了官語白的目光,他在心中默默數著:“一,二……”
剛數到“三”,就見小四面無表情地大步走了船屋來,“公子,剛剛……”他突然打住,看著官語白單薄的單衣,眉頭一皺,那不滿的表情仿佛在說:公子,你怎麽可以穿得如此單薄在此吹風!
官語白無奈輕笑一聲,說道:“小四,給我拿一件披風吧。
”
小四這才面色稍緩,從衣櫃中拿出一件披風,密密實實地替官語白裹上,悶悶地說道:“公子,小四可是跟南宮姑娘保證了的。
”保證一定會看好公子的身體!
聽到“南宮姑娘”時,官語白眸光一閃,臉上似有若無的添上了一份暖意,但立刻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小四,剛剛可是有信鴿來了?
”
“是,公子。
”小四把剛剛從信鴿上取下的一段竹管交給了官語白,“是淮北來的信。
”
原來不是她……官語白微垂眼簾,掩住眸中的失望,跟著打開了竹管一頭的蓋子,從竹管中取出一張被折成細長條的白紙,展開後,一目十行地看了下來……
這一看,素來溫和的神情中透出了一絲凝重。
淮北的形勢竟已如此險惡!
今夏,淮北乾旱,顆粒無收,百姓皆食棗菜,餓殍遍野!
這朝廷自然是撥了賑災銀兩,隻可惜這幾萬兩雪花銀經過層層盤剝,到了地方,已經是所剩無幾。
如今這淮北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慘烈境地,大量的流民湧出淮北……恐怕這些事還是被捂得死死的,那金鑾殿上的那位還以為在他禦下的中原乃是太平盛世呢!
官語白微微搖了搖頭,正要把手中的紙放下,卻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指節扣了扣桌面。
如今這流民大部分北上,恐怕再過些日子就會抵達王都……
該死!
淮北的這封信來得實在太晚了!
官語白臉色一沉,吩咐道:“小四,筆墨伺候!
”他必須盡快寫信到王都,警告她一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