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把酒言歡
吳應成沒有多說,隻給了一句話,“好,我給你五天時間,一千條一級大席子,你就用你的義氣和你這兄弟去這事,若是你幹成了,你想的事也就成了。
”
魯迅先生曾說,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而吳應成卻說,真的義士沒有慘淡的人生。
這倒不是上天對他們的優待,而是他們在無助時、在貧困時,總會有那麼曾經他們幫過的人來幫他。
從他給魏東亭下了命令之後,這個曾經為了給父親出氣,而與吳應成結仇的義士,便開始了他證明自己的道路。
他先是回到自己的家,憑着自己二十幾年混的名聲,還有一人一支煙的恩情,先賒了三十家的席子,加起來剛好五十條。
然後他又回到丈人的家,把這事給丈人說了,丈人裴樂語隻有他老婆一個女兒,家境比他家好不少。
但老人家見着魏東亭人老實仗義,還有點本事,也沒有像時一般,動不動就一個火燒耳巴子摻的啪啪聲,而是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
現在聽說有大老闆準備重用他,要考驗他的能力了,把棺材本都拿了出來,讓他趕緊去買席子去。
錢不多,都是老頭這些年省下來的,一共六百塊錢,加上他和媳婦賺的錢,一共是一千二百多。
魏東亭心裡略一捉摸,這北山鎮一根一級大青席二塊七,這一千二百多塊錢就算全部劃拉出去,那也隻能買四百六十多條呀,這剩下四百多條席子哪裡弄去呀?
眼見着時間又過去一天,後面還要請人搬運什麼的,他已經沒有多的時間可以考慮了。
他知道,吳應成這人與别人不一樣,和他一樣講義氣,将來絕對靠得住,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想起來就難了。
他想了想,也隻能去找他曾經的那些兄弟們借了,整整兩天時間,能跑都跑了,能借都接了,可手裡還是隻有兩千來塊錢,還差五百多。
他實在沒有辦法了,就隻有再一次憑着自己這幾年在丈人這邊混出來的名聲,連佘帶欠地買。
沒曾想,他魏東亭沒有辜負他這個名字,這可是當年康熙爺老忠臣的名字,他能有那麼大的成就,憑的就是一個義字。
最後席子買齊了,他手裡的錢竟然還剩了五百多,就為了這,他就不能讓魏強這樣的人染指北山鎮,就為了這,他就要跟着吳應成混。
懷着這種激情,魏東亭沒有歇一口氣,當天就帶着自己二十多個哥們,把席子一路從北山鎮扛到了青河鎮,找到了吳應成。
吳應成一時也有些驚訝,說實話,他壓根就沒想讓魏東亭完成這事,他怎麼做,隻有三個目的。
第一、激發出他的全部潛力,證明他的能力,如果大,那今後就能服衆,如果小,也讓他對自己有一個準确的定位。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在魏東亭證明了自己能力大的時候,讓他面對一個十分誘人的誘惑,我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不自己幹呢?
以此,來考驗他夠不夠忠心。
現在,魏東亭已經大大的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說實話,别說是别人,就算是他吳應成這個重生者,也不大可能在同等條件下,完成這樣的任務。
那麼接下來,就是最後的考驗了,吳應成看了看他身後二十多個滿頭大汗的壯漢,“魏東亭,你知不知道,一千條大青席,即便是沒有擔保人,供銷社也會破格收了。
”
魏東亭擦了擦頭上的汗,“吳老闆,這個我當然知道。
”
吳應成頓了頓,再問:“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幹呢?
”
魏東亭撓了撓頭,有些不明白的道:“曹英松已經是個老闆了,都跟着你幹了,我為什麼還要自己當什麼老闆呀?
”
一句話反倒是問的吳應成啞口無言,他也隻能暗自吸取了一個教訓,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任何把他們當傻子的人,隻能把自己變成一個傻子。
魏強征服東安鎮的消息昨天已經傳出來了,不過他并沒有急着搶占北山鎮的市場,而是轉而搶占與彭溪鎮臨近的大名鎮。
吳應成知道他是在蓄力,因為誰都知道最後的決戰時,不能讓别的鎮趁虛而入,抄了自己的老窩。
吳應成不再多做考慮,立即帶着人和錢,跟着魏東亭考察北山鎮,選擇合适的地方建立收購點,搶占先機。
北山鎮與大安鎮差不多,都是一半在老山,一半在山林,地勢條件十分惡劣,這使得這裡的人們因為絕望而變得非常勤勞,又因為非常勤勞而變得越來越絕望。
當吳應成提出要買一個小院子時,很多人都表現出了興趣,為了站穩根基和降低運輸成本,他最後選擇了魏東亭所在北溝鄉的一個院子。
這裡是離青河鎮最近的一個鄉,有一條機耕道通往青河鎮,大拖拉機一天能跑兩個來回,收來的席子吳應成準備放在曹英松的家裡,數量夠了,再用船往縣裡拉。
魏東亭不比曹英松,沒有多少市場經驗,做人做事也相對義氣用事一些,吳應成也沒有那麼放心,親自在一旁教了他三天,又把唐二山留給了他。
在回來的那一天,吳應成看着二人把酒言歡,一棄前嫌,看着天上的火燒雲,知道一場真正的大戰就要來了。
大戰開始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吳應成剛回到雙溝鎮五天,唐二山便連夜奔襲,帶來了魏強的弟弟魏斌進入北山鎮、大肆暴利搶貨的消息。
吳應成立即做出堅守北溝鄉的命令,并連夜順同唐二山,來到青河鎮河西,着手建立第三個收購點的事情。
一九八一年一月一日,在這個舉國歡慶、展望未來的日子,青河、雙溝、大湖、北山、東安、彭溪等幾個周邊鎮,卻都在傳關于二人和猜測和謠言。
有關于二人輸赢的。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這下有好戲看了。
”
“吳應成為人仗義,支持他的人多,可能會赢了這場仗。
”
“魏強有勇有謀,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吃掉北山鎮,然後再吃掉青河鎮。
”
有關于席子價格的。
“這兩個人一鬥,席子價格必漲,咱們要把手裡的席子拿穩了。
”
“哎,這好太平了幾天呀,席子價格又要一天一個價了,摸不準呀。
也有關于二人如何打架的。
“啧啧,你們是不知道呀,這兩撥人前天在北溝鄉打了一天,捅了好幾個人。
”
“我還聽說他們昨天在北山的山谷裡也打了一架呢,砍傷了幾十個人,警察都來了。
”
...
吳應成做為當事人,更不可能置身事外,就将辦公地點由雙溝鎮搬到了新成立的收購點。
每天下午七點,唐二山都會騎着自行車,彙報一天的收購數量、魏斌的搶貨手段、百姓的心态等情況。
吳應成一字不漏的聽、記、寫,憑着前世的經驗,分析着事态的發展和走向。
和他猜測的差不多,魏斌做為魏強的弟弟,肯定是他做法的最有力支持者,一直都采用着他們在東安鎮的搶貨手段。
對于小戶和弱者,他們就威逼、跟蹤、攔截、恐吓,這些人大多膽小,隻能把席子低價買給他們。
對于大戶和強者,他們便以強制強,通過毆打、破壞、造父母子女的謠來逼對方妥協。
這些人也有反抗的,有舉報的,反抗對于魏強這種人而言,是沒有多大用的。
至于這些舉報的,魏斌也有他的辦法,派出若是去抓人,他不但不反對,還會把這人打一頓,讓派出所帶走。
派出所也隻能按照規矩走,最多關上半個月,可他手裡還有很多這樣的人。
所以,這事到了最後,也沒有多大效果,慢慢的他們也隻能把席子買給他們了。
這種方法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自從從魏斌代表魏強入主北山鎮以來,整個北山鎮的小販們都受到了史無前例的打擊,業務量嚴重縮水。
他們要麼選擇了轉行做别的,要麼選擇加入魏東亭,繼續跟着魏斌對抗。
而整個北山鎮的席子數量,三分之二也被他們收去,在賺了盆滿缽滿的同時,名聲也一路大漲。
而吳應成做的,卻隻四個字,仁義為先。
所以在當唐二山代表魏東亭請求以暴制暴,用同樣手段搶貨的時候,他還是那句話。
“做生意憑的是仁義,不是憑的蠻橫,回去告訴魏東亭,先把本鄉的席子收好就行了,不行就用價格穩住民心。
”
唐二山火了,是被急的,他發現自己這個大哥是真的不行了、怕事了,沒了當初的勇氣和魄力。
他甚至發現,他連煙也由原來的三五,換成了更便宜的紅梅,他想他也沒了當初的志氣。
“仁義!
仁義!
你光仁義有個什麼用?
你漲價格,魏強也會跟着漲的,這樣不但制不了他,還會得罪信用社。
我看你再這樣仁義下去,遲早連雙溝鎮也要被魏強搶了去,到時候你就抱着你的仁義哭吧。
”
唐二山說完,抹了一把鼻涕,連夜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