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歲數大了，器官代謝緩慢，身體各處都有不小的問題。

　　這次住院檢查，發現她有冠心病、高血脂症、動脈硬化，氣管和腸胃也都不好。

　　前陣子又摔傷了，骨折的地方一點不見好，連輕微擦傷的皮膚都好得很慢。

　　由于行動不便，自己翻不了身，還長了倆褥瘡。

　　江芝蓮和江大路守夜陪護的時候，都會每隔半個小時給老太太翻個身，不讓瘡口嚴重。

　　可王芳和江大毛看護的時候，根本做不到勤翻身。

　　一晚上他們頂多能給翻兩次。

　　江大毛其實也心疼老娘，可賭錢的誘惑力太大了，消耗掉了他不少的孝心。

　　白天賭錢賭得激情澎湃，晚上自然一睡就人事不省了，哪兒還起得來給娘翻身啊！

　　愧疚的心情偶爾也會有，但不足以改變他的做法。

　　晚上陪護的時候，該睡大覺睡大覺。

　　早上一起來，該去賭牌還是去賭牌。

　　家裡的錢輸光了，他身上一點錢都沒有。

　　借錢現在都借不着了，就隻能欠着。

　　連可抵押的東西都沒有，不過江大毛也有招。

　　他的兩個侄女，一個開了好幾個飯館，一個開了服裝店，那都是跑不掉的。

　　實在不行，就去店裡讨錢呗！

　　他們不怕追讨不到錢。

　　江大毛賒賬賭錢，玩得不亦樂乎。

　　可是當老母親快不行了的時候，江大毛還是很着急上火的。

　　他飛奔來醫院，滿頭大汗地問王芳：“怎麼回事？
昨天還好好的呢！
”

　　“我怎麼知道！
”王芳撇了一眼，“我又不是大夫。
”

　　大夫、護士們在病房裡忙活半天，江老太才稍稍緩過來。

　　剛才呼吸心跳一度都停了，人差點過去。

　　大夫把江大毛和王芳叫出去，告訴他們準備後事。

　　江大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之前在家一直都好好的，怎麼來了醫院，身子骨反倒越來越不好了？
你們是不是有問題？
！
開錯藥了吧？
”

　　“老人家基礎病比較多，以前也沒有來檢查過，很多病症沒有很好地進行控制和處理。
我們都是根據病情，進行合理的治療。
”

　　醫生耐心地說道：“如果家屬對醫院的治療方案有什麼懷疑，可以上告有關部門。
”

　　江大毛哪兒知道有沒有問題，醫生這麼一說，他就有點歇火了。

　　醫生看了他一眼，“病人這幾天都還算穩定，今天病況突變，我估計是受了什麼精神上的刺激。
”

　　“受刺激？
”江大毛撓了撓頭，“在醫院裡頭躺着，能受什麼刺激？
”

　　醫生若有所思道：“或者，也有可能是心事比較多，心情不暢快。
總之，情緒問題很大，影響了身體狀況。
”

　　該解釋的都解釋清楚之後，醫生便給其他病人看診去了。

　　王芳心裡多少有點忐忑。

　　老太太一向硬氣，沒想到這次會這麼脆弱。

　　江芝蓮接到消息趕來醫院，聽完醫生的說明之後，總覺得哪裡有點奇怪。

　　最近她也來陪護過好幾次，老太太的病情的确在緩慢好轉之中。

　　突然昏過去并失去意識，呼吸心跳都沒了，還沒有具體的原因，肯定有問題。

　　醫院讓準備後事，王芳隻好回了一趟家。

　　江芝蓮坐在病床旁，看着沉睡中的江老太，沉思了半晌。

　　江大毛也沒走，在窗前焦躁地走來走去，偶爾重重地歎一口氣。

　　“蓮娃，你在這兒盯着，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江大毛搓了搓手，“就兩個小時。
”

　　江芝蓮不由分說地拉住江大毛，皺着眉頭，小聲說道：“大伯，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去打牌呢！
”

　　“我不打牌，就出去溜達一會兒。
”江大毛避開江芝蓮的視線，故作淡定道。

　　江芝蓮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大伯你先别走，等會兒有點事兒。
”

　　“什麼事兒啊？
”江大毛表現出不耐煩的表情。

　　打牌的想法壓了半天，已經快要壓不住了。

　　江大毛手心冒汗，心跳加速，開始坐立難安。

　　江芝蓮看向隔壁病床，低聲說道：“别急，等會兒就知道了。
”

　　江大毛想直接跑掉，可江芝蓮看得很緊，根本跑不掉。

　　他打又打不過，跑也跑不掉，直接被禁锢在了病房裡。

　　半個小時之後，隔壁床的家屬終于回來了。

　　江芝蓮一口一個嬸子，笑着跟人家寒暄了幾句。

　　江大毛本想趁着這個大好的機會溜掉，可還是沒能成功。

　　“你抓着我幹啥？
”江大毛沒好氣道：“我要去解手！
”

　　“憋會兒。
”江芝蓮低呵了一句。

　　江大毛：“……”

　　連廁所都不讓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嬸子，我想問你點事情。
”江芝蓮見兩個病人都睡着，便開口說到了正題。

　　“你說！
”對方很好說話的樣子。

　　“是這樣的。
”江芝蓮把嗓音放得很低，“我奶暈過去的時候，您在這兒嗎？
”

　　嬸子：“在啊，我就擱這兒坐着呢！
”

　　“那當時我大伯娘也在嗎？
”江芝蓮問道。

　　“在啊！
”嬸子說着朝江大毛的臉上看了一眼，“當時吧，是這樣的。
也不是我想嚼舌根，就是我覺得你們家裡頭應該也得知道怎麼回事。
”

　　江芝蓮點點頭，“那是自然。
”

　　江大毛這時候腦子突然靈光了，“是不是我媳婦跟我娘說什麼了？
”

　　“她沒跟你們說嗎？
”隔壁嬸子其實也挺猶豫的，别人家的事兒，按理說她不應該瞎摻和。

　　可這事兒一直在腦子裡邊轉悠，有些話不說，實在難以安心。

　　而且，聽護士們說，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就是素食館的老闆。

　　她在素食館裡吃過飯，也聽說過不少江芝蓮的傳聞。

　　最近幾天，老太太身邊的幾個陪護家屬，誰做的怎樣，誰更盡心，誰心思不正，她全看在眼裡呢！

　　心裡門清得很。

　　“她啥也沒跟我說。
”江大毛終于忘記打牌的事兒，把注意力轉了過來。

　　嬸子道：“我不是要偷聽什麼啊，這病房小，她們在旁邊說話，我不想聽也能聽見。
”

　　“您放心吧！
”江芝蓮說道：“我們不會誤會您的。
”

　　嬸子想了想，緩緩道：“我聽着，你大伯娘說偷了家裡的什麼翡翠镯子賣，賣了挺多錢，但是錢被你大伯拿去賭錢輸掉了……”

　　“媽了個巴子的，這個欠揍的婆娘！
”不等對方說完話，江大毛就炸了。

　　他怒氣滿滿地沖出了病房。

　　江芝蓮沒再阻攔，下意識偏頭看向江老太。

　　老太太眼球轉動得很快，似乎是要醒過來了。

　　這時江芝蓮聽到走廊裡傳來一聲慘叫。

　　仔細辨認，好像是王芳的聲音。

　　江芝蓮走出去，一擡眼，看到王芳歪坐在地上，江大毛剛好一腳飛過去，踢到了王芳的肚子上。

　　王芳的左臉頰紅腫一片，估計剛才是挨了一巴掌，才摔倒在地的。

　　江芝蓮不想管他們了，靠在門邊沒有動。

　　王芳也不是吃素的，捂着肚子站起來，就跟江大毛撕扯在了一起。

　　不過兩人沒打幾下，就被醫生護士們給勸開了。

　　“蓮娃啊……”屋裡傳來江老太虛弱的喚聲。

　　江芝蓮扭頭回屋，看向江老太。

　　“你把你爹，還有你大伯都叫過來，我有話跟他們講。
”江老太聲音還算平穩。

　　江芝蓮點點頭，應聲道：“好，我去叫他們。
”

　　“你别讓王芳進來了，我不想見她。
”江老太補充道：“其他人，你也别告訴。
他們來了，我也不想見。
”

　　江芝蓮能聽明白這其他人指的是誰，無非就是二兒媳陳翠紅，和其他幾個孫女。

　　不見就不見吧，都這種時候了，老人家的意願自然是最重要的。

　　江大路之前就收到了通知，很快便到了醫院。

　　江芝蓮轉達了老太太的話，江大毛和江大路兩個兒子便進了病房。

　　隔壁床的病人出去散步了，陪護家屬也不在。

　　病房内隻有母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