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完情況，安撫好了林小鹿的情緒之後，江芝蓮就打算直接回素食館了。

　　可是，周大娘非要留她一起吃午飯。

　　“都快十二點了，你就在這兒陪小鹿簡單吃點兒吧！
”

　　周大娘緊緊拉着江芝蓮的手，生怕她直接撒腿跑掉了，“你現在趕回店裡，也來不及給客人做飯了啊！
早上你就沒吃幾口，現在肯定餓壞了。
你别客氣，也别嫌棄，就在這裡對付一口吧！
”

　　“沒事兒，我回去還能幫着收拾收拾。
我離開店太長時間了也不好，員工們該對我有意見了。
”江芝蓮努力地找着托詞。

　　她是真的不想留在這裡吃飯。

　　面對林小鹿那張慘白的小臉，看着這不像人住的屋子，她都覺得這生活太苦了，日子過得也太慘了！

　　這時候張大爺在一旁不冷不淡地說道：“人姑娘不想在這兒吃，老婆子你就别為難孩子了。
人家館子裡的東西不比你做的好吃啊，你也真是的，不要強迫人嘛！
”

　　“我做的菜怎麼了？
那是我對孩子們的一片心意！
”

　　周大娘擡高了音量，“你個死老頭子，别擱這兒站着說風涼話啊！
你嫌棄我做的飯菜不好吃，那你自己去做啊！
”

　　“你以為我不會做啊！
我哪次做的不比你好吃！
”張大爺不甘示弱，嗓門也高了兩度。

　　眼瞅着老兩口要打起來了，江芝蓮急忙走上前拉架，“你們别吵了，還有什麼沒做好的菜嗎？
要不我來啊？
”

　　“不用了，菜都做好了！
”周大娘把江芝蓮拉到角落裡的一張小桌子前坐好。

　　張大爺立馬來了個川劇變臉，笑呵呵地說道：“你們坐着啊！
我去把飯菜端過來！
”

　　“别忘了還有蘋果，我洗好放在收音機旁邊了！
”周大娘朝門外大聲喊道。

　　“知道啦！
”張大爺洪亮的聲音遙遙地傳了過來。

　　江芝蓮呆坐在桌前，突然意識到，這倆人，剛才是給她演了一出戲？
！

　　我去，這演技，也太能以假亂真了吧！

　　竟然生生地把她都給騙了。

　　果然這幾十年的夫妻，默契不是常人可以相比的。

　　配合點什麼，根本不用彩排。
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用遞，直接說來就來。

　　表演得還毫無破綻。

　　厲害！

　　行吧，畢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

　　留下來吃頓飯也不會怎麼樣。

　　張大爺來來回回地搬了好幾趟，終于把五菜一湯、四碗米飯，還有一個裝着六個大蘋果的盤子，全部端到了林小鹿家的桌子上。

　　中途江芝蓮起身打算去幫忙，周大娘摁着她死活沒讓她插手。

　　林小鹿洗了把臉，也上桌跟大家一起吃了午飯。

　　所有人都很默契，誰都沒提蔡正新，沒提酒店，更沒提林小鹿尋短見的事兒。

　　大家全都可着那些有趣的、好笑的事情猛勁兒講。

　　氣氛其樂融融，一派和諧。

　　這頓飯吃了足足兩個小時，飯後江芝蓮還被強迫着吃了一個比拳頭還大的蘋果。

　　離開時，她覺得自己的肚皮都快撐破了。

　　不過，内心還是非常充實而滿足的。

　　林小鹿能在這樣令人絕望的小破屋裡，活成如今的樣子，一定是靠着周大娘一家人給予的愛和關懷吧！

　　對林小鹿的生活越是靠近，越能了解她的處境，随之便能理解她所承受的痛苦，還有她的諸多選擇。

　　下午三點半，江芝蓮回到素食館。

　　她從卡車上下來的時候，心想着等會兒先整理一下後廚，然後剛好能趕上接待晚上的那波客人。

　　一切計劃得好好的。

　　結果走進店裡一看。

　　我的天呐！

　　這是世界末日了嗎？

　　還是素食館遭打劫了？

　　這一片狼藉，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有人能先跟她解釋一下嗎？

　　江芝蓮左看右看，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回來了。

　　所有人都圍在後廚門口，抻着脖子在往裡面看。

　　看什麼看呐！

　　不對，這是什麼動靜？

　　柳娜娜為什麼在尖叫呢？

　　一定是出什麼事兒了。

　　江芝蓮皺着眉頭，走上前，拍了拍離得最近的安春的肩膀。

　　“啊……”安春吓得一蹦三尺高，嗷一聲，反倒把江芝蓮驚得一個激靈。

　　“是你啊……”安春拍了拍胸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她這麼一叫喚，所有人的視線都往江芝蓮這邊看了過來。

　　江芝蓮這時也看到了後廚裡面的情形——

　　隻見廖玫騎在高豐收的身上，雙手掐着他的脖子。

　　高豐收也沒閑着，一手擰着廖玫的手腕，另一隻手五指張開摁在她的臉上。

　　兩人的表情都有些猙獰，但他們全是沉默的狠人，嘴巴閉得死緊，都沒發出半點動靜。

　　哎……

　　畫面太美了，江芝蓮簡直沒眼看。

　　“都起來吧！
别打了！
”

　　老闆發話，還是有點威力的。

　　廖玫和高豐收同時收了手，從地上站了起來。

　　江芝蓮的臉色非常難看。

　　她用從來沒有過的嚴厲語氣，下了一串指令——

　　“小鹌鹑，滿月，你倆收拾一樓飯廳。
”

　　“小高，你去整理後廚。
”

　　“廖姐、老高、娜娜，跟我到二樓休息室！
”

　　話落，衆人紛紛行動了起來。

　　二樓休息室的面積不是很大，周圍放了一圈長凳，平時誰想休息或者換衣裳，都會來這裡。

　　這是江芝蓮第一次把人叫進來談話。

　　“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們叫到這個休息室嗎？
”

　　江芝蓮正襟危坐在長凳上。

　　三個年紀比她大的員工，齊齊地站在她的正前方，接受着訓話。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包括柳娜娜都給嘴巴上了封條，實屬難得。

　　看來這個姑娘還是知道看眼色的，并不是個二傻子。

　　既然沒有人開口，那江芝蓮就自己做了回答。

　　“因為，我不想讓你們糟蹋了素食館做飯的地方，還有客人們吃飯的地方！
你們想打，可以在這裡繼續打！
我倒是想看看，你們還能打出什麼花樣來！
”

　　“老闆，是老高先動手的……”柳娜娜弱弱地出聲，為自己和表姐做着辯解。

　　“你先别說話！
”江芝蓮強硬地打斷了柳娜娜的話。

　　随後她看向站在最右側的高豐收，“老高，你先講講怎麼回事兒！
”

　　高豐收沉着眉頭，一臉不好惹的樣子。

　　“怎麼？
不想說啊？
”江芝蓮着實有些煩躁，語氣也愈發得冷硬起來，“講一下事實經過有那麼難嗎？
還是你不相信我能公平地處理你們之間的糾紛啊？
！
”

　　高豐收：“……”

　　“有問題解決問題，挺着有個屁用？
！
”江芝蓮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把木凳拍得啪啪作響，“廖姐，你來講！
”

　　廖玫的表現跟高豐收如出一轍，閉口不言。

　　“你别為難他們了，經過我來說吧！
整件事情是這樣的——”柳娜娜很是激動，說着話，人還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兩步。

　　不過她剛起了一個話頭，就被江芝蓮惡狠狠地呵止了，“你閉嘴！
我讓你說話了嗎？
！
”

　　柳娜娜委屈地扁扁嘴，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他們又不說，我說說怎麼了，不都一樣嘛！
”

　　江芝蓮的視線在廖玫和高豐收之間來來回回地逡巡。

　　她倒要看看，誰會先開這個口。

　　如果誰都不說，那大家今天就都在這裡幹耗着吧！

　　大不了，耗到天荒地老。

　　看誰耗得過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芝蓮明顯地感覺到，屋裡的光線都暗了不少。

　　這時終于有人說話了——

　　“是老高先動手打了娜娜，我才過去跟他打起來的。
”

　　廖玫把經過總結得異常簡練。

　　一句話就把無比慘烈的場景給言簡意赅地概括完了。

　　不過這句話，至關重要。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

　　它至少打破了沉默，啟動了這個艱難的開篇。

　　果然，死活不肯說話的高豐收，這時也終于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