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翠紅挑了挑眼皮，沒有應聲。

　　她已經懶得跟二閨女鬥嘴了。

　　也鬥不出個什麼名堂，純粹浪費唾沫。

　　江幼婷垂着腦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從衣架上取下了衣服，“你們别吵了，我去買飯。
二姐，你吃完再走吧！
”

　　“你别去！
”江芝蓮堵在門口，看向正在穿外套的江幼婷，“你别慣着她，越慣越不像樣子。
”

　　江幼婷左右為難，穿着衣服站在屋子中間，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出去吃飯，這房費我就不給你交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江芝蓮頓了頓，沒好氣道：“想着你回來了，咱們三個坐下來好好吃頓餃子，陪你喝兩杯。
你看你，這都什麼态度！
”

　　聽到吃餃子，還有酒喝，陳翠紅頓時有些松動了。

　　最近都沒怎麼吃到好東西，為了省錢，幾乎不是饅頭就是面條，菜都挑最便宜地吃。

　　在療養院老爺子的屋裡，她一個勁兒地吃水果，那都是饞的。

　　之前天天有新鮮的水果吃，品種都是極好的，經常吃不完就壞掉了。

　　那段時間養成了吃水果的習慣，突然連着一個禮拜吃不到，惦記得不行，真是有些難受得慌。

　　所以在療養院的時候，她就沒有忍住。

　　水果都有這麼大的吸引力，那餃子配酒——

　　太誘人了！

　　都怪剛才一時嘴快。

　　不過這老臉也沒什麼拉不下來的。

　　能吃上一頓好的，才是正經事兒。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
”陳翠紅緩緩坐起身，下了床，慢吞吞地換好了衣裳。

　　江芝蓮勾了下唇角，無奈苦笑。

　　真夠做作的啊！

　　母女三人路過前台的時候，江芝蓮出錢續交了一個禮拜的房費。

　　陳翠紅在旁邊有點不樂意，“就一個禮拜啊？
那一個禮拜之後呢？
你是準備給我租房子，還是讓我去你那裡住啊？
”

　　江芝蓮推開招待所的大門，結結實實地被撲了一臉迎頭的老北風。

　　她噎了一下，偏過頭避開風向，對陳翠紅說道：“給你一個禮拜時間，你自己找房子，找工作。
别想着靠誰，即使你回來了，也誰都靠不上。
”

　　“為什麼靠不上？
”陳翠紅嗆了口風，頓了頓，又道：“閨女們都出息了，還不能讓老娘享享清福啊！
”

　　“不能！
”江芝蓮說着，便大步朝前走去。

　　陳翠紅和江幼婷跟得有些吃力，時不時地小跑幾步，才能跟得上江芝蓮的速度。

　　“你急着奔喪啊！
走這麼快幹什麼？
！
”陳翠紅不滿地嘟囔着，但雙腿依舊賣力地走着。

　　江芝蓮的腳力一向好，迎着寒風狂走萬米也毫不吃力。

　　雖然有點幼稚，但她心裡很真實地，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

　　坐到餃子館的凳子上時，陳翠紅覺得肺都要炸裂了。

　　她一邊脫外衣一邊不滿地吐槽道：“都被風灌飽了，還吃什麼餃子啊！
”

　　“那你别吃了，看着我跟幼婷吃吧！
”江芝蓮笑了笑，從服務生手中接過菜單，“韭菜雞蛋、豬肉荠菜、羊肉酸菜，各一盤，要大份的。
再來一碟腌蘿蔔，一份拍黃瓜，四瓶啤酒。
暫時先要這些。
”

　　服務生記好單子，收了錢之後轉身走了。

　　“難得請我吃一頓飯，就來這種小館子啊？
”陳翠紅頗為不滿道：“這餃子館看着還沒有你那個飯館好呢！
這桌子油的。
”

　　江芝蓮白了她一眼，“味道好吃就行了，别窮講究。
”

　　“我是你媽，你到大街上問問，誰家孩子跟媽媽是這麼講話的。
沒大沒小，沒個教養！
”陳翠紅永遠振振有詞。

　　江芝蓮覺得她離開江家之後，在省城這麼些年，收獲最大的應該就是口才了。

　　無論說得到底有沒有道理，反正怎麼都能嗆上幾句。

　　原主記憶當中的陳翠紅，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經過江芝蓮的分析，她認為很有可能是因為之前太窮了，眼界也小。

　　被婆家的人欺負得擡不起頭，也直不起腰杆。

　　後來跟着劉處長，當了處長夫人。
被人恭維，受人奉承，吃好的穿好的，裡子有了，面子也有了，手裡還有錢，是個人就能傲得起來。

　　人一旦揚起了頭，語言功能自然會迅猛飛升。

　　事實上，江芝蓮并不介意陳翠紅怼她。

　　互怼其實蠻有樂趣的。

　　隻是她還沒有搞清楚陳翠紅的道德底線到底在哪兒。

　　如果隻是虛張聲勢地咋呼，那還好，還有挽救的希望和可能。

　　可是如果為人惡劣，手段殘忍，人性已經完全泯滅的話，真的就無藥可救了。

　　但願是前一種可能吧！

　　江芝蓮覺得還是第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

　　等餐的時間，她掃了一眼各個桌子。

　　大刀坐在最裡邊，最小的一張雙人桌上。

　　那裡光線不好，還挨着一個雜亂的開放式儲物間。

　　所以隻要店裡還有位置，基本上不會有人挑這種不好的地方坐。

　　大刀還真是，低調得很呐！

　　難怪剛才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他的人影呢！

　　原來是躲在暗處藏起來了。

　　搞得好像真的在完成什麼秘密任務似的。

　　真逗！

　　大刀已經摘了帽子和圍巾，脫了軍大衣和裡頭的厚棉衣。

　　所有這些東西都摞在旁邊的空位置上，高高的一摞，快趕上一個小人的高度了。

　　江芝蓮跟大刀對視一眼，偷偷地給他豎了根大拇指。

　　大刀的視線隻在江芝蓮的身上停留了兩秒，随後就挪到了陳翠紅的身上。

　　這是他接下裡的目标人物，他要認準了，不能給跟丢喽！

　　涼菜、鹹菜和啤酒率先上了桌，随後幾盤餃子很快也接連上齊了。

　　王嫂的手藝依舊很棒，味道一點沒有變。

　　圓滾滾的餃子，皮薄餡足。

　　蘸上一點點醋和辣椒籽，唇齒生香，那叫一個回味無窮。

　　手中的筷子簡直是停不下來，夾完一個，立馬就想再夾一個送到口中。

　　陳翠紅吃完都忍不住贊歎，“這餃子怎麼這麼好吃啊？
看着挺尋常的，咬下去怎麼會有這麼多肉汁呢？
還有這個韭菜雞蛋的，沒覺得有啥特别的，吃起來卻香得不得了。
”

　　“你不是什麼山珍海味都吃過嘛！
吃個餃子你驚奇啥！
”江芝蓮說完，抿嘴偷笑了一下。

　　陳翠紅白了她一眼，吃得正起興呢，也就懶得擡杠了。

　　三盤餃子沒夠吃，又添了兩盤羊肉酸菜的。

　　江幼婷沒有喝酒，之前要的四瓶啤酒，江芝蓮和陳翠紅一人喝了兩瓶。

　　江芝蓮怕自己喝醉了耍酒瘋，及時打住，沒敢再喝。

　　後來陳翠紅自己又添了一瓶啤酒。

　　“你酒量還行？
”江芝蓮看向坐在對面，拿起綠色啤酒瓶對瓶吹的女人，随口問道。

　　“湊合吧……”陳翠紅吃美了，也喝美了，心情似乎挺不錯的。

　　“湊合是怎麼個概念？
”江芝蓮追問道。

　　陳翠紅：“啤酒喝不醉，高粱酒兩三斤……差不多就這樣吧！
”

　　江芝蓮點點頭，“那還挺能喝的。
”

　　陳翠紅笑了笑，“你不大能喝吧？
”

　　江芝蓮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肯定是随了你爹！
”陳翠紅酒後竟然更好相處了起來，挺讓人意外的。

　　她微揚着音調說道：“你是不是喝了酒就開始撒風，得誰抱誰，一個勁兒地不停地說話。
就你爹那悶葫蘆，都能講上個把小時，你自己想去吧！
”

　　江芝蓮失笑道：“這我可想象不出來。
”

　　“其實我也就見過那麼幾回。
後來他覺得丢人，基本上就把酒給戒掉了。
”提起之前的男人，陳翠紅莫名有些感懷。

　　畢竟一塊兒生活過那麼多年，還生了四個孩子。

　　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後來過不下去了，也是因為漸漸對對方産生了失望的情緒。

　　江芝蓮認真地問陳翠紅：“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該不會真的想賴着我們姐妹幾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