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怕耽誤江芝蓮的時間,見排隊時間太長,就催她回店裡。
可是江芝蓮不太想回去。
“這幾天客人不多,他們完全能應付得過來,我不回去也沒事兒。
”江芝蓮跟孟青并排坐在一個老舊的木頭長椅上。
她把一部分重量落在他身上,兩個人緊靠在一起的胳膊上傳遞着彼此的溫度。
這份暖融融的熱度裡,隐隐約約還散發着彼此的體香。
理發店裡的火盆燒得非常旺,屋裡溫度很高,不過空氣裡的熱度和體溫還是不太一樣的。
江芝蓮特别享受這樣依偎的感覺。
雖然剪頭發是一項非常日常的事情,但此時此刻她還是會有約會的感覺。
連滿地的碎發,都在散發着浪漫的氣息,讓她能夠真切地感到接地氣的幸福。
“今年你去我家過年吧?
”江芝蓮晃着小腿,低聲說道。
孟青偏過頭看向江芝蓮,“去江家過年?
”
“是啊,要不然我還能有哪個家!
”江芝蓮抿嘴笑了笑,“我帶我媽回去,估計會特别熱鬧。
”
“我可不去。
”孟青果斷搖頭拒絕,緊跟着笑着說道:“不用想都知道得有多亂,我還是想過個安靜點的年。
而且,我現在去江家也不合适。
”
“嗯……也是,咱倆還沒結婚呢!
”江芝蓮挑了挑眉梢,“你沒名沒分的,不好把你領回去。
”
孟青:“……”
這話聽起來,怎麼感覺他像個入贅小夥啊!
還是欠了一屁股債的那種入贅小夥。
“嬸子不在家,那你去哪兒過年啊?
”江芝蓮開口問道。
孟青:“跟小舅和小舅媽一塊兒過,還有小山楂。
”
“啊,我想我狗閨女了……”江芝蓮嘟着嘴說道:“上次我去的時候,她一直找我要抱抱來着。
比以前粘人多了,可能是腿傷了,不方便走路,所以越來越懶了吧……”
“冬天太冷,她的腿可能會不大舒服。
”孟青寬慰道:“夏天就會好一些。
”
“我現在都沒有時間陪小山楂了。
”江芝蓮垂眸盯着自己的腳尖,輕歎了一聲,“我以後估計不會再養任何寵物了,我覺得我不是個好主人,都盡不到應有的責任。
”
“是不能輕易養。
”孟青頓了頓,話鋒一轉,玩笑道:“不過,小山楂現在挺好的,跟小舅媽形影不離,她馬上就要不認你這個媽了。
”
江芝蓮哭笑不得,“你說,我要跟小舅媽搶奪狗閨女的撫養權嗎……”
孟青低笑兩聲,“不用搶,隻要你在,狗閨女肯定會找你的。
”
“是嗎?
她還是很有良心的嘛!
”江芝蓮開心地笑眯了眼。
孟青溫柔地說道:“因為你救了她,對她好,她一輩子都會記得的!
”
江芝蓮突然被感動得稀裡嘩啦的,半天都沒有講出話來。
因為鼻子酸,嗓子裡也堵堵的,她怕一開口說話會帶顫音兒。
不過好在這之後很快就輪到了孟青。
他坐到剃頭師傅前面的凳子上,沒一會兒就剪好了。
這次孟青讓師傅剪得比平時更短了一些,這樣正月裡就不需要再剪頭發了。
所有人都在為過年做準備,在街上走,經常能看到拎着肉拎着魚的行人。
小年一過,到處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場面。
貼春聯、挂燈籠,備年貨,江芝蓮走到哪兒,都能感受到熱鬧。
有時候還不僅僅是熱鬧,而是用激烈來形容更加合适一些。
因為還在計劃經濟當中,時常供不應求。
各種票都很短缺,而且有時候拿着票也搶不到東西。
冬天日子短,天亮得晚,黑得早。
很多人為了搶在商店開門的時候搶年貨,一大早起來就出了門。
這時候外面還黑黢黢的,風也烈得緊。
不過為了能把這個年過得美滋滋的,為了年夜飯的桌上能更加豐盛,為了家裡老小都穿上新衣裳,換上新鞋子,沒有人覺得這是件辛苦的差事。
一個個裹着大棉襖,在商店外面排着隊,用力地跺着腳來驅趕寒冷。
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
由于實在無聊得緊,大家便跟前後左右的人開始聊上了天。
一聊起來,時間就過得快多了。
不一會兒,便都稱兄道弟、姐妹相稱起來,一通天南地北地海聊,問起了家長裡短,開起了無傷大雅的玩笑。
晨曦伴着星辰。
商店緊閉的大門前,早市外面的街道上,全都是一派祥和。
不過,随着天漸漸亮了,聊性便跟着漸漸減少了,氣氛也跟着緊張起來。
因為等到店門和早市一開,剛剛的兄弟和姐妹,便都成了“敵人”。
按照往年的習慣,江家出來搶年貨的是江大毛和江大柱兄弟倆。
他們平時也會有些小矛盾,不過并沒有鬧得太難看過,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感情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
其實主要是江大柱不跟他大哥計較。
要不然上次江大毛賭錢借高利貸,卻騙他去簽字還錢,還害得他和大閨女雙雙被綁架。
光是這件事,放在一般人身上,都會記恨一輩子。
然而江大柱不是這樣記仇的人。
他過分地寬容和體諒,近乎傻子般地隐忍。
能不計較的事情,他一般都不去計較。
供銷社快開門了,周圍說話的人少了,漸漸安靜下來。
江大毛縮着脖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邊的人,不滿地說道:“你說咱倆跑過來遭這個罪幹啥!
凍得要死要活的!
你家蓮娃現在什麼東西搞不來啊,她不是說回來過年嗎?
雞鴨魚,豬牛羊,你要啥,她那沒有啊!
讓她捎回來就得了呗!
”
江大柱站得筆直,沒有縮脖子,也沒有像很多人那樣跺腳。
“蓮娃有拿貨的門路,你不知道嗎?
”江大毛也不完全是個傻子,知道說這些的時候要壓低嗓音,“咱們手頭這點票能頂什麼用啊!
就我這的布票,扯了布也給我媳婦做不上一套完整的衣裳。
”
“嫂子再胖,也不至于做不上一套完整的衣裳。
”江大柱一本正經地說道。
江大毛原本是誇張的說法,結果這傻弟弟還較上真兒了。
“我就這麼個意思。
”江大毛又用胳膊撞了一下江大柱,“你讓蓮娃帶點好的紙煙回來吧!
再弄幾瓶好酒,她的飯館裡肯定有現成的,也不會太麻煩。
過年嘛,妹夫也說了要來家裡,咱們幾個抽着煙,喝點小酒,多美啊!
”
江大柱幹巴巴道:“不行。
”
“怎麼就不行了?
”江大毛瞪眼道:“你怎麼就這麼古闆呢!
你養孩子幹什麼的呀?
不就是為了讓她孝敬你伺候你的嘛!
”
江大柱重複道:“不行。
”
江大毛:“……”
真是啥話都說不通。
還不如他自己給蓮娃打電話呢!
“你承包的那片地,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啊?
這段時間沒見有什麼新的動靜嘛!
你白天好像都不在家,都忙活什麼去了?
”
見商店還沒開門,江大毛又閑不住地扯了新的話題。
江大柱不想跟他讨論地的事兒,便敷衍地回道:“瞎溜達,冬天幹不了什麼,得等開春。
”
江大毛掃了江大柱一眼,“你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啊?
賠錢了吧?
”
江大柱怔了怔,闆着臉說道:“沒有。
”
“搞砸就搞砸了呗!
蓮娃有的是錢,回頭你靠她就得了,自己别整那些個沒用的了。
一大把歲數,折騰什麼呀!
還不如像我似的,天天去打個牌,落得個輕松自在。
”
江大毛知道弟弟是個悶葫蘆,崩不出幾個屁來,便自說自話道:“你呀,身邊就是缺個女人伺候。
按我說,你再找一個得了。
你那個逃跑的媳婦,早不知道死哪兒去了,你還等她幹啥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