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眼睛一亮。

　　以為還要再多表現一會兒，才能勸動這位冷面跛腳師傅呢！

　　沒想到隻是開了個頭，對方就松動了。

　　能松動，就說明有轉圜的餘地。

　　“你先講講想要什麼樣的鍋，我不一定能做。
”跛腳師傅把醜化說在前頭，沒有給客人留下太多的希望。

　　“沒關系。
”江芝蓮爽朗地說道：“能不能做都是緣分！
我想要一些湯鍋，底子是平的，要厚實一些，能抗燒的。
材料我不知道用什麼樣的好，這個您幫忙想一想吧！
樣式我想了幾種。
”

　　跛腳師傅從衣服兜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本子，扔到了攤位上，“會畫嗎？
”

　　江芝蓮點點頭，“會！
我給您畫出來。
”

　　本子裡夾了一隻鉛筆，江芝蓮直接翻到夾筆的那一頁，快速畫了幾張簡圖。

　　鍋子的樣子她考慮很久了，全都在腦子裡，提筆就能畫出來。

　　就是帶着手套活動不便，畫出來的圖有點醜，線條哆哆嗦嗦的，沒有一個是平順流暢的。

　　好在大意不差，意思至少都表達清楚了。

　　“師傅，您看看。
”江芝蓮把小本子遞過去，詳細地解釋了一番。

　　最普通的，沒有任何設計的圓形湯鍋；

　　可以用來做鴛鴦鍋的，中間加一個帶隔斷的湯鍋；

　　鴛鴦鍋的基礎上，中間還可以再加一個獨立的隔斷空間，樣子像一個小碗；

　　還有不帶隔斷，但中間也有一個小碗形狀的設計，隻不過是帶漏眼的；

　　加上九宮格之類的樣式，畫了滿滿一整頁。

　　這些都是江芝蓮曾經吃火鍋的時候，看到過的樣子。

　　跛腳師傅的目光從開始的随意，漸漸變得認真起來。

　　他摸索着找出老花鏡，鄭重地戴上，舉着小本子看了良久。

　　“我畫得比較小，也有點潦草……”江芝蓮不想打擾師傅，但覺得還是有必要說明一下。

　　她往前走了兩步，開口說道：“如果您能做的話，我一會兒可以找個地方畫幾個清楚一點的大圖給您。
”

　　跛腳師傅挑起眉梢，從鏡框的上沿看向江芝蓮，“你需要幾個鍋？
”

　　江芝蓮思考片刻，開口回道：“您能做多少，我就要多少。
”

　　跛腳師傅沉默下來，眉心擰成了一團。

　　他微微地搖了一下頭，似乎對這個回答不太高興。

　　江芝蓮注意到師傅表情的變化，但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好的答案了。

　　“你如果給不了準确的數字，那我做不了。
”跛腳師傅最後合上小本子，答複道。

　　江芝蓮抿抿唇，說道：“總共我要兩百個，不同款式的。
”

　　“做不了。
”跛腳師傅肯定地說道：“你知道做一個鍋需要多久嘛！
”

　　“那一百個？
”江芝蓮開始讨價還價。

　　跛腳師傅搖搖頭，還是那句話，“做不了！
”

　　“您沒有徒弟嗎？
徒弟做也可以呀！
隻要您負責指導就行。
”江芝蓮原本就沒打算讓師傅自己一個人做所有的鍋。

　　跛腳師傅還算給面子，沒有直接趕人，而是提了個小建議，“你要這麼多鍋，怎麼不去工廠訂做呢？
現在廠子裡做你這種鍋，很方便。
機器做出來的，工藝也不錯。
以後鍋有耗損了，再買也更方便。
”

　　“我之前有想過找工廠，不過……”江芝蓮頓了頓，說道：“我的要求比較多，訂購的數量對廠子來說太少了，他們不會願意做的。
而且，我對質量要求比較高，短時間内很難跟工廠達成共識。
”

　　跛腳師傅盯着江芝蓮目不轉睛地看了足足一分鐘。

　　江芝蓮幾次想開口講話，都給生生地忍住了。

　　這時候不能太聒噪，并不是說得越多，就越有說服力。

　　要給師傅足夠的思考時間。

　　如果他還是拒絕，到時候再想辦法勸說不遲。

　　在冷冽的空氣裡等待一個答複，并不輕松。

　　江芝蓮覺得手腳都要凍僵了。

　　天色暗了下來，氣溫在不斷下降。

　　“你找個地方去畫圖吧！
我給你半個小時時間。
”跛腳師傅把小本子放回到衣兜裡。

　　打開收音機之後，他把雙手塞進了袖口裡。

　　“行！
半個小時足夠了！
”江芝蓮心中一喜，當即拉着孟青小跑起來。

　　兩人來到批發市場附近的一家餃子館。

　　孟青點了一盤素什錦的餃子，和兩碗面湯。

　　老闆家的孩子正在櫃台旁邊的小桌子上寫作業，江芝蓮向老闆買了一本田字格紙，一隻鉛筆和一塊橡皮。

　　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做下來之後，她猛搓了一會兒雙手。

　　餃子館裡熱氣騰騰的，溫度很高。

　　一大口喝下半碗熱乎乎的餃子湯之後，手腳很快就暖了回來。

　　江芝蓮争分奪秒地畫了起來。

　　在寒風中凍過的小臉，被屋内的熱氣烘得無比粉嫩。

　　孟青無聲地咀嚼着，偶爾在不打擾江芝蓮的情況下，往她嘴巴裡塞上一個餃子。

　　江芝蓮吃了三五個之後，才發覺嘴巴裡有食物。

　　她分心品了一下，覺得味道還蠻好的。

　　“再要一盤吧！
”江芝蓮瞥了一眼面前盤子裡僅剩的兩個餃子，“剛才還不覺得，現在突然有點餓了。
”

　　“行。
”孟青擡手叫來老闆，又添了一份素什錦餃子。

　　畫完圖，吃完餃子的時候，距離跛腳師傅給她的半個小時，還剩下五分鐘。

　　跑回去，剛剛好。

　　批發市場裡空曠了很多，很多人都已經收攤回家了。

　　孟青拉住準備往前跑的江芝蓮，說道：“往後邊拐，從攤位裡穿過去，有條近路。
”

　　江芝蓮沒有遲疑，跟着孟青指引的方向一路狂奔。

　　跛腳師傅沒有走，他們到的時候，時間剛剛好。

　　“師傅，圖我畫好了！
”江芝蓮把田字格紙遞過去，大喘如牛。

　　跛腳師傅把手從袖筒裡抽出來，關了收音機，拿起田字格紙簡單地翻了翻。

　　“材料我來選？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

　　江芝蓮穩住因奔跑來不及平穩的呼吸，點了點頭，“您是專業的，選材您來定！
”

　　“你畫了八種不同的樣子，每樣做二十五個？
”跛腳師傅問道。

　　江芝蓮豎起大拇指，“您心算真厲害。
”

　　跛腳師傅撇撇嘴，“别以為手藝人，就隻會埋頭做活。
這點算術題都不會做，手藝也好不到哪裡去！
”

　　江芝蓮笑了，連連點頭，“是是是，手藝人都是隐士高手，深不可測！
”

　　“着急要嗎？
”跛腳師傅反複翻閱着手中的圖稿。

　　“不急！
”話落，江芝蓮又補充道：“不過還是越快越好。
”

　　跛腳師傅沉眉想了想，“三個月之後你來取貨吧！
”

　　“要三個月啊……”這個時間比江芝蓮設想得要久一些。

　　“怎麼？
嫌慢？
”跛腳師傅擡眸看向江芝蓮，“那你去找别人吧！
我最快也要三個月。
”

　　“不慢不慢！
四個月也行啊！
”江芝蓮急忙表态。

　　“還有一個問題。
”跛腳師傅說道：“因為材料用的不同，現在還不好訂價格。
”

　　江芝蓮：“我相信您不會亂擡價的。
”

　　跛腳師傅輕笑一聲，“你倒是不怕被騙。
”

　　“需要多少訂金？
”江芝蓮了解規矩，不等對方說，便主動問道。

　　跛腳師傅豎起兩根手指。

　　江芝蓮二話不說，從背包裡取出兩百塊錢。

　　“留地址和電話，做好了，我聯系你。
”跛腳師傅把田字格紙扔到江芝蓮面前。

　　江芝蓮寫下了素食館的地址和電話，想了想，又在下面補上了出租房的電話号碼。

　　“做好之後能寄給我嗎？
”江芝蓮最後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跛腳師傅連想都沒有想，便道：“不能寄，你親自來取貨！
”

　　江芝蓮：“哦，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