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
你媽的心啊，沒有看起來那麼狠。
我跟她是一塊兒長大的，最了解她了。
”陳淑芬悠悠一歎，“雖然挺多年沒有見過面了，她肯定會有挺大的變化，但是骨子裡的東西，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
要不然，之前怎麼會在江家被欺負成那個樣子呢？
”

　　過去的事情，江芝蓮不太了解，記憶中的東西，都模模糊糊的。

　　而且，肯定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往事。

　　所以也沒有辦法分析太多。

　　她現在隻顧得了眼下。

　　其他的，也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反正小姨你多注意一點，千萬别大意了。
”江芝蓮臨走前，反複叮囑了好幾遍。

　　要不是怕耽誤孟青那邊的時間，她肯定還會再多唠叨一會兒。

　　離開小姨家，剛踏出大門的門檻，她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孟青。

　　“你怎麼出來了？
着急走啊？
”江芝蓮走到他跟前，開口說道。

　　孟青搖搖頭，牽起她的手朝後院走去，“跟你聊兩句。
”

　　“哦……”江芝蓮順從地跟着他。

　　“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孟青垂眸看向江芝蓮，“我媽不在，你可以說了。
”

　　江芝蓮微微蹙眉，隻能坦白道：“唐爺爺過世了。
”

　　孟青訝然，“怎麼回事？
”

　　“我媽跟着幼婷一塊兒去了療養院，她對胡桃态度不怎麼好，我怕胡桃心裡不舒服，就拉着她出去散步了。
”

　　江芝蓮無奈地連歎了好幾口氣，“這段時間屋裡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大清楚。
後來聽她們的說法，我琢磨了一下。
估計是我媽講話太難聽，把唐小龍給氣着了，他沖動之下想動手，唐爺爺起身去攔。
結果沒站穩摔倒了，磕到了腦袋和後脖頸。
”

　　孟青安靜地聽着，時不時皺一下眉頭。

　　“療養院第一時間把唐爺爺送到縣醫院做了搶救，當時醫生說暫時脫離危險了，就把人送到了重症病房。
後來安排了幾個檢查，要排除各種其他的隐患。
我以為沒有什麼大問題了呢，就讓胡桃拿到檢查結果之後給我打電話。
”

　　江芝蓮頓了頓，仰頭看向孟青，語調降了幾分，“結果我接到電話，胡桃跟我說人已經走了。
好像是顱内大出血，還有些其他的複雜情況，沒有搶救過來。
”

　　孟青走到樹下避風的地方停下來，把江芝蓮攬在話裡，輕聲說道：“如果情況是你說的那樣的話，這就是一場意外。
”

　　江芝蓮：“我知道是意外……”

　　“可你還是覺得自己有責任。
”孟青了解江芝蓮的想法。

　　江芝蓮認真道：“我當然有責任。
”

　　孟青微微向後，倚在樹幹上，語氣平靜而沉穩，“按照這樣的邏輯，那一隻鳥死在了太平洋上，也有你的責任，有我的責任，有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
”

　　江芝蓮：“……”

　　“事情不能這樣去想。
”孟青拍了拍江芝蓮的腦袋，“每一件事都不是單一發生的。
非要給唐爺爺的過世找一個兇手，那最直接的人，應該是唐小龍。
如果不是他沖動，忍不住起來動手，唐爺爺又怎麼會摔倒呢？
”

　　“他又不是故意的，怎麼能怪他呢！
”江芝蓮立馬反駁道。

　　孟青：“那要怪你嗎？
你是故意的嗎？
”

　　“……”江芝蓮無言以對。

　　“你連唐小龍都不怪，為什麼還要怪自己呢！
”孟青也覺得挺無奈的。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你媽媽是最該受到道德譴責的，但她也不是這場悲劇的真正兇手。
”

　　“嗯……”江芝蓮在孟青的懷中，低低地應了一聲。

　　孟青：“其實你早就想明白了，我說的這些你自己都懂，是不是？
”

　　“懂是懂的。
”江芝蓮坦誠道：“可是我這樣去想，好像在替自己辯解。
别人告訴我事實上就是這樣，我會舒服很多。
好像有點自欺欺人的意思啊……”

　　“不是自欺欺人。
”孟青否定了江芝蓮的說法，緩緩道：“而是人類原本就渺小而脆弱，偶爾需要外部的力量加持才能走下去。
我們不過都是最最普通的人，不要給自己那麼大壓力。
”

　　“是啊……”江芝蓮心裡舒坦了很多。

　　她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渺小的人啊，有什麼超能力去阻擋意外的發生呢？
！

　　她給唐小龍推薦胡桃是好心之舉，後面的事情，完全是一場沒有人願意看到的意外。

　　僅此而已。

　　就這樣吧，不要再去審判一個沒有罪過的人了。

　　繞過自己。

　　人生注定不會完美，充滿遺憾和誤解，這是自然規律，人類無法打破，也無法改變。

　　一旦接受了這個事實，便會釋然很多。

　　孟青毫無預兆地俯身吻住了江芝蓮微涼的雙唇。

　　江芝蓮愣了一下，很快便給予了回應。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了起來。

　　他們就在這紛飛的雪中，接了一個長長的，熱烈的吻。

　　“小舅和小舅媽會不會看到啊？
”江芝蓮微喘着說道。

　　“看到了又不會怎麼樣。
”孟青淡笑了一下，“你還會害羞啊？
”

　　江芝蓮：“當然會害羞了，誰像你這麼沒羞沒臊的啊！
”

　　“等我爸醒過來，咱倆就結婚吧？
無論當時你在哪，我在哪，無論在多遠的地方，都立馬趕回來結婚！
”孟青的嗓音微微顫抖着。

　　說完之後，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江芝蓮，等待着她的回應。

　　顯然，孟青也是心血來潮才提出了這樣的想法。

　　江芝蓮就更加感到意外了。

　　她跟孟青對視着，腦袋裡邊空白了一瞬，随後才恢複了思考的能力。

　　要等孟國輝醒過來，他們才結婚嗎？

　　如果人十年之後才醒？

　　或者是二十年？

　　三十年？

　　亦或更久？

　　再如果——萬一沒能醒過來呢？

　　江芝蓮肯定不會将腦海中閃過的這些問題，直接這麼問出口，那樣太傷人了。

　　她燦然一笑，“好啊！
叔叔一醒，咱們就結婚！
”

　　孟青的表情不明顯地松動了一下。

　　他剛剛緊張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謝謝……”孟青把唇壓在江芝蓮冰涼的額頭上，“謝謝。
”

　　“謝什麼啊！
這有什麼可謝的。
”江芝蓮笑着說道：“我還會拒絕你嗎？
”

　　“當然有這種可能性了。
”孟青重新靠在樹幹上，一臉認真地說道：“如果我爸一直沒有醒過來的話，或者發生了更糟糕的情況，我還是會娶你的，在你覺得合适的時候。
”

　　江芝蓮淡淡道：“好。
”

　　現在他們倆都處在不太堅強的階段裡，需要從對方的身上補充能量。

　　因而有了這個吻，有了這段對話，有了這樣的約定。

　　短短的十幾分鐘裡，他們都将自己修補好，變成了一個嶄新的人。

　　江芝蓮開着卡車把孟青和喬瑞玲送到了火車站。

　　路上耽誤了挺長時間，不過因為出發得早，時間還很富餘。

　　“你别下來了，直接回去吧！
”孟青擋住車門，對江芝蓮說道：“我們直接進站了，到裡邊去等。
”

　　江芝蓮點點頭，搖下車窗，朝喬瑞玲擺了擺手，“嬸子，我先走了。
你回來的時候，我過來接你啊！
記得提前打電話告訴我到站的時間。
”

　　“蓮娃，今天麻煩你了。
”喬瑞玲這一路都在強顔歡笑，努力地扯起嘴角，也擺不出一個像樣的笑臉，“路上都是雪，滑得很，開車注意安全啊！
”

　　“知道啦！
放心吧！
”江芝蓮說着朝孟青也擺了擺手，“我走了！
回頭電話聯系！
”

　　孟青苦笑道：“我沒幾天就回來了，不用這麼依依惜别的。
”

　　“誰依依惜别了，臭屁！
”江芝蓮笑着合上了車窗。

　　她走了之後，孟青和喬瑞玲直接進了站。